作者:海宝
责任编辑:松果
本文获得第十六届衬衬杯科幻征文二等奖
从千叶城到夜城,从数据层到杀人层,威廉吉布森笔下的赛博朋克世界如夜半霓虹,弥散醉人而腐朽的气息,我只是新上海一个普通探员,枪战,义肢,美人,鲜血,我的故事里有哪一样投你所好?
那时,我估摸着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家人租住在破旧的老式石库门里。摇摇欲坠的吊顶风扇把上海夏日燥热的空气搅得七荤八素,在屋子斑驳掉灰的黄墙间只够容得下一台收音机和里面故事广播的烂故事。我相信大正午的太阳和狭小闭塞所带来的无聊无疑是能够杀死一个男孩的最好武器。此时所能做的唯有挪到床沿,伸手把旋钮旋至一档,然后躺下看着逐渐模糊不清的扇叶和听着惊险时空里的重播故事。
醒了,微调闹钟的电流还在嗡嗡回响。眼前一片漆黑,不过即使闭着眼我也能从堆满档案的地上把两周前的尸检报告捡起来。但现在不行,系统还在启动中,我必须坐着静待这阵窸窣流动的启动指令爬到胼胝体的另一侧。
亮了,房间被眼球的背光点亮,恍惚感觉像是落满雪花的电视机屏幕。俗话说进入系统就必须要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我有时心想如果放在以前操作控制台的时候,这种意识脱离和融合后的眩晕感是不是强烈到让人不得不选择相信泛神论。
“你醒了?截止你上线,只有一起案子,早上五点四十分一号线徐家汇出站口有一人失踪。”佐伊用着她可爱的数字声线报告着最新的案情。
“你干嘛非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因为你喜欢我这样。”她只是微微挑起眉头,瞳孔里发散的光学刺激便会直接作用在原始的脑干中,惹得两眼发胀,同时激发起我所厌恶已久的欲望。
“我不喜欢,尤其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我低下头避免了眼神接触,她也立马乖乖地把数字荷尔蒙刺激全数收回。我端起咖啡,事务所里出奇的安静,连同刚刚那番对于原始的讨好一起消失的是整座房间和佐伊。
早上五点半,地铁出口正吞吐着金属冷却气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早高峰。街对面的的霓虹背景显得无关紧要,巨大的全息影像上闪烁着佐伊的半裸胴体,美罗城的半球形外罩流动着丰满且触手可及的乳房。
这座无聊的城市曾夹杂着短暂的疯狂和混乱,但要追踪一起由于神经麻痹剂量过大带来的绑架、强奸或者是谋杀都不必应对以往的复杂规程。我看了眼手表,五点四十分还差十秒。我提早提交了口令表,几乎瞬间收到了回复:进入许可奔流在脑脊液之中,你几乎说不清楚是它进入了你还是你进入了它。
进入大上海司法部的不止我,还有我的助手。庞大的数据网络只允许我访问事发前后不超过一小时的全城数据。一位司法部年轻的领航员带我们穿梭在政府大楼巨大的数据空间里,被带至一间数据的中文屋前。我大可以用上政府赋予我的全部能力在整个交通网络和街头摄像头的数据里翻个底朝天。也许能悄悄在冗余的栈底计算层放上个个人访问光标,在退休以后攫取些计算资源上的报酬或是生命垂危的时候进行意识备份。不过我暂时不愿为此断送大好前程。
浦东—闵行联合区,拉斯特·辛迪加,我反复确认助手递来的信息带上的名字。
“就这些?”我第一次见到司法部直接给出犯罪者的姓名,却不直接派出机械警察,这多少让人捉摸不透。
“要不你来检索?”
“不不不,咱们直接去抓人。”我可不愿意像以前的探员们只身靠着辅助脑在数据海洋里熬上大把精力,最后只落得个郊区养老院的床位。
从事这项工作也有十几年了,但我愈发分不清数字空间之于现实与现实之于梦境的区别,我从上衣前胸的口袋里小心地掏出多年前第一次访问司法部得来的数字便签,上面写着一行字:闵行区,拉斯特·辛迪加。
从正午睡到傍晚让人顿生噩梦过后的虚无之感,但那谈不上一场噩梦。当时上门的两个探员看我年纪已经不小,便决定带上我一起去司法部。那之后的一年多里,晚上我做的最多的便是关于数字空间的梦,继父继母担心我会被这童年噩梦纠缠萦绕,实则不然,那时我已经学会偷渡进千叶夜之城嗑药,蜷缩在逻辑块旅馆里破败如羊肠的单人床上,手上还紧握记忆闪回的吸入剂的包装袋。无悲无喜,只感觉希望在一夜又一夜地渺茫。
距离系统部门给定的地点还有五分钟的车程,助手佐伊发出了指令。她还是那么性感,不同的是这次她身上除了自以为该裸露的部分之外,便尽是要人性命的义体鱼叉。
联合区边界上的贫民窟帐篷像泄了气的充气乳房耷拉在蜡黄的土地上,这里虽然处在大上海网络系统的管辖之内,但周围却没有一个观测节点,唯一的数据塔也被破坏得无法接入。佐伊只能使用被临时分配的微型卫星与接入系统,要我看这多少有些无聊,如此空旷的土地上任何进入佐伊攻击半径的东西,无论是攻击型义体还是别的什么都会被射成筛子。
我看向佐伊,我的那位性感步兵一言不发,不安地四处张望。她收起武器用身体紧紧包裹着我,我们逃了。我从她反馈的电磁声纳上看到了后方无数的白色噪点在朝着这里聚拢过来。
然而除了废墟和黄土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安拉启动!”佐伊大吼一声,一只胳膊从身体上被硬生生扯了下来,朝着看不见的敌人飞去,随即便是一阵炙人的热浪。佐伊的背被烧得焦黑,她的胸脯却冰冷得没点人味儿。为什么不派出机械警察,我昏厥之前这个问题又提醒了我,一个探员能做什么呢?
醒了,这次是意识重新上线。“你醒了啊,你能看见我吗?”佐伊的声音,此时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慰了。我勉强睁开眼,眼前却不是那张可爱完美的笑靥。
一个有着令人舒服的麦色皮肤,穿着白袍的年老女人站在我面前,温柔的双眸深陷在皱纹里,“在这儿过的可够难的啊,孩子。”
“也许吧。你们永远不拿自己的观念和性命冒险,还是就算远远看着你们的孩子都觉着危险?才造就了这里的你们。”我知道我声音里包涵着多种情绪,但是我还是遏制住从表征上流露出来。
她微微挤出一丝苦笑,“没错,没人强迫我们切下脑子送进系统,但只要能换取一个名额,变成乞丐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我想一个自动化共情机器人是必须的,它是比毒品更加缓和的慢性安眠药。“我看不见你们了。”原始的眼泪流淌,滚烫,而且咸涩。
系统重新联系上了我,短暂的相会被中断了。
白袍的女人渐渐模糊在视野的焦点里,佐伊拖着断肢坐在我身边。
“在你们的视界中央有一个盲点。”佐伊指出,“你们看不见它,就好像你们看不见自己视觉时间流中的眼动。”
“我知道,这是进化所必须要面临的困境,不是吗?”我看着她。
“我觉得不是,我能看见啊。”她又笑了起来。
“我想我知道当年两个探员具备什么我没有的东西了。”
她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你说我还能看见他们吗?我又悲伤的像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孩子。
“也许不能,但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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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条)
没有看懂……啊……
这就是幽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