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

独木,亦可成林;
以木之躯行林之事,方为森。

生命树

阿森感觉到今天的光照格外刺眼。

虽然作为一棵桃树的它没有眼睛,但今天比昨天更为剧烈的气孔收缩使它的叶片更加萎蔫。身为植物的它被赋予了比动物更为敏感的光照感应能力,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立在马路中央,一边从饱含着各类废气的空气中挑出贫瘠的二氧化碳,一边祈福着自己可怜的水运输系统能够和阳光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保全自己那仅有的几根头发。唯一能缓解痛苦的便是它腋窝下的那几只麻雀,虽说语言不互通导致经常冷场,但这也让阿森每天灼热的躯干感受到了些许凉意。

在车水马龙的映衬下,城市中的几根绿化带显得格外的突兀。看着绿化带上正在进行的第三十五批树苗的移植,阿森表示微微的叹息。自从城内稳定气温达到40度之后,人类对向城内移植树苗表现得颇有兴趣。但秉承着寸土寸金的原则,树苗总是在三个月的时间内,由于空间的不足而枯萎。但人类仿佛不知道这一点一样,每一季准时派人在午夜更换树苗,因此每在新的季节到来之际,人们都发现,城市的包装焕然一新。

阿森并不担心这一点,扎根在城市中心的它也并非移植而来,甚至整座城市都是围绕它而建成的。根据它自己对最中心年轮信息的解读,两千两百多年前,有一批人类突然间闯入它所在的森林,饥寒交迫的他们看到这里水土资源丰富,便定居了下来。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他们由最初的部落发展成村庄,最后形成了城市。由于初生的年轮极小,导致无法记录更为具体的信息。但阿森清楚的是,这里的人们没有过任何的违法乱纪现象。

阿森以前并不叫阿森,作为森林中心最瘦弱的树苗,阿森对于人类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便误打误撞的成为了当时人类的领地标志,也是人类当时最好的倾诉对象。在部落人的一致商讨下,它在懵懵懂懂之中有了第一个名字——阿木。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周围的树开始,周围的动物,周围的草,甚至是周围的土地,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被动物和植物共同拥护的阿木,如今只剩下人类独占其所有。

不知何时它拥有了意识,阿森常常与腋窝下的麻雀讨论这个问题,但麻雀总是只会歪着头对他叽叽喳喳,用嘴巴敲敲它身上的各处地方,阿森也只能无奈作罢。这个麻雀窝在他的印象中,好似自有意识以来便一直存在,无论风雨,麻雀们愣是一代代的传了下来,甚至做窝修缮的树枝都是从别的树木身上折下来的,对于本家的树,它们也是极力维护的。路过的人们对这违背生理原则的常理居然也若无其事,好似阿森的出现注定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样。

阿森自认为这是自己接受能力强的缘故。作为一棵活了有两千多年的桃树,在人文环境的耳濡目染下,它的学识贯通古今。最重要的是,在数百年前,某所学堂坐落在它的旁边,有意识试着旁听的它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特别强,仿佛有着多个大脑共同解析一样。且身为植物的它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在无意识中将记忆储存在自己的任何一个细胞上。“也许是人类对我偷偷进行过研究吧”,阿森在心里想,“毕竟有很多人类幼崽喜欢在我脚下捡树叶呢”。

“喂!你知道吗?听说都市异常见闻录又更新了。哎哎哎别不理我啊,这次一定超级劲爆……”

“哎呀李军你不要再说了”,刚上完课准备在这短暂的下课时间中,好好趴下去享受一番的王立对着他同桌不耐烦的说了两句:“偶尔说一两个新的还蛮好玩的,天天说的就那些烂事件的改编,哪有味道。”

“这次绝对是猛料,相信哥们”,李军信誓旦旦的说到,“要不然我一边说你一边趴还不成嘛”。

沉默————————————————

“那我先说了哈”李军自顾自的说到,“我们前几天不是才学了桃花源记嘛,老师都说是陶渊明虚构的,网上之前也众说纷纭,说陶渊明写的桃花源是一座鬼村什么什么的。”

“这破东西你也信?”王立飘来闷闷的声音。

“本来我是不信的”,李军说到,“但我就在今天回家吃饭的时候,在电视里看到说有专家发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城市,但从废墟的初步勘察情况来看,这座城市的科技水平和现代的相比丝毫不差,甚至在能源利用方面远超于现代的科技。”

“而且啊”,李军把头悄悄地凑过来:“在这座荒废古城的中心,还有一棵存活了将近两千年的桃树。有生物学家取回了桃树根部、叶部、木质部的部分细胞,发现它们都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李军突然停口了。

“哎哎哎怎么不说了”,不知什么时候王立已经爬起来凑到李军旁边:“继续说啊”。

“你不是不想听这种烂事件莫”,李军幽幽的说到:“那我继续了”。

“所有的细胞都处于一种类似于植物人的半休眠状态,处于这种状态的细胞可以正常的生长发育繁殖,但是它的行为将不受主观意识所控制” ,李军一边吃着王立的零食一边说到。“简单的来说,这棵桃树在做梦”。

“可是植物怎么会有主观意识呢”王立问到。

“这就是那些生物学家觉得有趣的部分了”李军打着哈欠说:“虽然说我也不是太懂,但是至今为止人们对生物意识的探索进程,几乎只停留在自身以及少部分较为通人性的动物身上。至于说植物,至今为止人类都没有开始探索这一方面的问题,大多数只是作为对人类有帮助的药物,或者说是食材等材料使用,人类也根本不会把意识和植物联系在一起。”

“毕竟,又有哪个意识体能经受,两千年只能旁观的生活呢,对吧?”

“难道真的有意识体能做到这一点吗?”魏岚望着眼前显微镜下的培养皿喃喃道。

“魏教授你又在发呆了”,阿鑫在魏岚身后悄悄走进,随后猛地一拍说到:“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休眠而已了,植物细胞也会在不适应环境的时候进行休眠,只是为了机体更好的存活罢了。况且植物没有像动物一样的神经回路,怎么可能转递信息处理信息,只不过是四十二亿年的进化堆叠出的本能罢了。”

“而且”,阿鑫沏了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魏岚:“就像我们刚刚在生物调查组讨论的一样,在生物学上对外界产生反映是生命体的基本特性,一般通过组织液(低级形式)或神经(高级形式)感知与调节。大脑是神经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意识是大脑复杂到一定程度而产生的一种特性。而植物连内环境都不存在,更不要说形成组织液和神经了。这些也应该是高中的知识吧,魏教授难道这都忘了莫?”

“可是……”,魏教授望着那些精密仪器下,植物细胞间跨过细胞膜和细胞壁,一条条互相传递信息和养分的胞间连丝,以及那异常活跃的细胞核:“我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说不上口的。”

“那就别说了”,阿鑫叹了口气,关切的说到:“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从早上四点半一直待到这凌晨两点,我严重怀疑你现在就是被这株植物给寄生了,也进入了休眠状态。快从仪器上下来,再不下来我关门了啊,等下可没人送你回去了。”

“好好好马上马上,再看两分钟,就两分钟。”魏岚赶忙说到。

魏岚是一位大学教授,刚刚三十出头的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中拿到的奖杯证书足足堆满了一个小房间,为此他的家人无时无刻不在和街坊邻居炫耀的路上,但他却只是一门心思埋头栽在他要看的文献中。从小生活在乡村的他经常和动物打交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都是他交谈的对象,但在他心目中最好交谈也是最想交谈的,就是他家院子里的那棵树。

那棵树据说是在宋朝的时候就有过记载的,甚至他家的族谱一开始,都是用的这棵树上剥下的树皮作为记录本的。看过蒙古人的烧杀抢掠,听过郑和舰队的远帆传奇,汲取过满清酷刑下犯人不甘的沸血,却一直默默的将所见与所想锁在时间的年轮之中,静静等待着明年的风雨,等待着万物的声息,等待着一次又一次,不一样的轮回。

魏岚对这棵树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因为它不像其他的人,其他的动物一样,它不会变,仿佛就这样放任下去,它的根系会触及整个星球。他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甚至联想到的全部内容完完整整的倾泻给那棵树,坐在摇椅上,在视线的摇摆中,在树荫的环抱下,悄悄的入睡。

“自从三个月前魏教授接手了这个任务起,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过吧。”阿鑫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的瞧一眼魏岚,自言自语到:“就让他好好睡吧,不过睡觉口中都一直在念叨着那个《桃花源记》,真的是被那群语文组的搞魔怔了,哎。”

阿兵不想再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自从十三年前苻坚被司马曜在淝水击退之后,少数民族的魔爪便逐渐伸向京城。阿兵通过以前经商所认识的官员,得知了前线接连溃败的消息,又听说远方的武陵水产资源丰富,且地域偏僻,便将全部身家变卖,购置了生活必需品和捕鱼用具,带着妻子连夜驱车赶到了武陵,并找了一个背靠河水远离市区的地方安家。有着经商头脑的他拿着白天捕到的鱼,到晚上的夜市换取柴米油盐等日常用品。十三年来,他靠着逐渐娴熟的捕鱼技巧从一开始的保身果腹,衣不蔽体到现在的温饱不愁,儿女双全。但习惯了在商界争先求名的他,面对着这一眼能望到头的美好生活,感到无比的厌倦。

阿兵打算一个人出趟远门。

和妻子孩子吃完早饭之后,他将自己的捕鱼用具和其他财产都交给了妻子,安顿好了一切后,尽管一家老小极力劝阻他,他还是决定出门闯荡。妻子无奈,便将自己用桃木雕琢了一个月,用心做成的护身符亲手挂在了他的脖颈上。他那两个刚满三岁才会说话的孩子也咿咿呀呀的说着不要走,好似他们也知道这一去也许父亲就再也回不来了。

溪水直勾勾的伸向远方的丛林,一头载入远方一望无际的墨绿色。沿着小溪走了一个时辰的阿兵盯着他妻子送给他的护身符,突然想到妻子说曾经在小溪的尽头处有一片桃树林。眼神由迷茫突然化为坚定的他加快了脚步,向远方那片原始且未被人类污染的地方迈去。

两个时辰后,对绿色已经彻底屏蔽的阿兵突然望见了一抹桃红,他赶忙拖起沉重的身躯挪向视线中的那簇红点。当他拨开了眼前的最后一根藤蔓时,惊讶的发现濒临断绝的溪流在这片光鲜亮丽的桃园之中重新蓄满了活力,一改后方死寂原始的丛林,这里充斥着活泼明丽的桃红色,行距有当的桃树在风中落下帷帷的花瓣。沉重的双腿与暮春桃园的艳丽让阿兵彻底瘫软下去,在鸟鸣与溪水的协奏曲下静静的睡着了。

“铛 铛 铛……”突然间一阵金属敲打的声音将阿兵惊醒,他睁开双眼,望见光滑平整的天花板,他诧异的转了转头,在远处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在锤炼着什么。他环顾自身,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块洁白的被褥,和几十年来睡过的茅草席完全不一样,床铺仿佛比棉花还轻柔一样包裹着他的身体,全身好像被涂抹了什么药膏一样。他微微起身,发现已经全无昨日的那股疲惫感,但突然意识到脖子上桃木护身符不见的他,不管鞋子的去向光脚踩在平整的地板上,焦急的去周围翻找。

“你醒了啊”,那个人的声音在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他全身骤然一缩,随后缓缓回头,一个穿着完全与当代不符的男子形象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与时下宽衣长袖的穿着风格完全相反,面前的人身着短袖长裤,上下衣并非连体而是各自的分离,且仿佛都贴紧着皮肤,给他一种干练而又陌生的感觉,男子的耳朵上仿佛带着一个小装置,银白色的光泽诡异的闪烁着,让他感受到莫名的压抑。他环顾四周,一个个比马车还要大的装置映入他的视线,和当代木制的匠工不一样,这些装置透露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

“你是谁?我现在又是在哪里?”望着四周陌生到极点的环境风格阿兵颤颤的问到。

“这里是桃园城,你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陌生男子打量着阿兵:“你可以称呼我为陈觅,超脑显示没有你的瞳孔登记记录。”

“桃园城?什么超脑?”阿兵一脸疑惑的望着陈觅,双手却突然被他紧的一扯,被迫的走了起来:“哎哎哎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秘境,那些金属疙瘩又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你们的床铺那么柔软,你们是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回答我啊喂……”

阿兵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怪东西。

直插云天的楼阁,曾经被称作金碧辉煌的王宫在这面前,被称作修脚店都不为过。比京城大道还要宽敞五六倍的马路上,划满了黄白相见的线条,路上的车马仿佛都蒸发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悬浮在空中半尺高的金属疙瘩,在路面上飞驰。司马曜的六驾马车在这些漂浮金属球的速度下,连玩具都算不上。阿兵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兴奋,违背阿兵认知的景象不知是因激动还是一层层反季节的热浪,在他晶莹剔透的眼球中不断地翻滚着。

在打量了外界景象五分钟之后,阿兵才接收到了自己的身体向他不断发出的过热警告。扑面而来的灼热感让阿兵感到了阵阵窒息,急促的呼吸加深了他意识沦陷的速度。他恍惚之中抬起头来,阳光穿过一层若隐若现的薄膜直刺他的眼眶。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过去。

再次睁眼的阿兵环视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在他认为自己还在梦中的时候,一声叹气打破了他的猜想。

“早知道就不带他出来了,刚刚苏醒的他体质薄弱,怎么可能禁得起四十多度热浪的侵袭。这几天温度的拔高是越来越野蛮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阿兵起身询问到:“对了,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阿兵,来自武陵,是一个渔民。”

“你又醒了啊。”陈觅闻声回头走过来说:“本来是想带你去超脑那边登记一下个人信息的,毕竟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来过外人。”

“渔民莫……”陈觅喃喃道:“看你的穿着,倒很像博物馆里两千多年前我族开拓者的服饰。”

“既然你已经这么问了,那我就说一下吧”,陈觅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给你的大脑中输送一段弥补我和你科技沟壑的文化资料,在你走出这个城市的时候,这段资料便会自主销毁。”

阿兵的耳朵中响起了熟悉的金属敲击声,随着声音频率的不断加快,阿兵感受到一股剧烈的冲击感在他的脑海中爆炸,随后一段段陌生的信息如同潮汐一般拍打着他意识的船只。在二十分钟剧痛的折磨之下,阿兵竟有一种穿越千年的恍惚之感。

“两亿年前,我的祖先生活在距你们星球一千光年的星球上面,由于我们居住的行星以黑洞为中心星体绕转,没有经历过光照的我们,将其称之为黑星。极强的潮汐力使得地壳的活动极为频繁,一场场的灾难如同浪潮一般接踵而至,但我们的文明凭借着极强的适应能力,在每一次的灭亡边缘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延续方式。海啸纪元,我们舍弃了自己赖以呼吸和汲取养分的方式,将皮肤的汗腺改造成能够从水中自主汲取养分和氧气的过滤器。地震纪元,我们修建了远离地面的太空城,在人造重力的维系下延续着种群的生命。星落纪元,我们以磁场修建的能量屏障为掩体,抵御着黑洞席卷而来的陨石风暴。在每一次灾难之中,我们或强化着自身的生命强度,或堆叠着外界的科技水平,终于在距离现在的三千多年前,建成了携带着脱离痛苦轮回期望的太空舰群。以向未知空域探索播撒文明种子的生命树计划,在人们的簇拥和希冀声中正式启程。”

“但是”,陈觅隔着玻璃死死的盯着窗外绿化带上再次枯萎的桃树苗,继续说到:“由于文明的科技基础是建立在一个个数理公式之上的,而居住在黑洞周围的我们所发展的一切科技树都是建立在黑洞附近扭曲空间的规则之下的。我们的时间、空间、甚至所有的物理化学参量相对于外面的宇宙来说都是畸形的。当舰队上的人们发现自己通过引力弹弓弹出黑洞范围后,身上的所有装备都在颤抖,甚至整个飞船都在分崩离析的边缘时,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文明通过畸形公理组装的飞船,不可能会适应外界的宇宙规则。在最后即将崩溃的前几秒,他们向远隔数千光年的一颗类地行星,发射了一艘携带着跃迁引擎,载着五六个尚未解除冬眠状态的航员以及数千冰冻受精卵的逃生舰,由于建造逃生舰使用了独特的亚原子结构材料,强互作用力将一个个原子核聚合在了一起,强行克服了规则改变所带来的结构不稳的状态,使得飞船上的所有设施能勉强的维持运行状态。飞船在设定的程序之中孤独的行驶了数千年,最后突破大气层在你们星球的对流层高度环行。超脑以仅剩的能源对整个星球进行扫描,发现这方世界的绝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当地的土著所占领,为了防止与土著之间不必要的接触,超脑选择在一片四面环山的粉色树林降落,并拷贝了当地土著的所有文化资料。冬眠的航员成为了开拓的先行者,但在正常宇宙规则的环境下,我们先前的一切科技资料都成为一堆废纸,但经过了两亿年进化的我们以极强的适应能力在这片异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部落,并且以城市中心的那株桃树苗为超脑的载体,在两千年的飞速发展之中形成了如今的城邦。”

“但是”,阿兵突然发声,理解了一切背景的他和陈觅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句话:“飞速发展所带来的巨量热量与熵增却成为了文明延续的巨大隐患。”

无基之墙,将倾于力微;无根之木,破败于风拂。

“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黑星人一开始完全不重视环境的保障,经过了皮肤改造的他们无须通过主动汲取外界养分维持生命,因此完全舍弃了农业的他们开始大肆发展工业科技,短短两千年内便发展出了远超当地土著的科技水平。但当自然的愤怒发泄到他们头顶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阿鑫将手中新拿到的废墟城资料宣读给魏岚:“通过向全球范围内散播导热纳米机器人,以空气为介质的方式汇聚到桃园城的超脑核心处,最后再通过能量屏障逸散到太空之中。黑星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决热量问题。”

“但纳米机器人即使再小也依旧是实体,根本不可能完全转化为纯能量形态融入能量屏障之中传导热量,只能用低效原始的热传递与热辐射的方式进行传输”,魏岚分析到:“而这样的方式势必会有极为少量的热量逸散到能量屏障之中,也就是桃园城。”

“虽说是极为少量,但全球的极为少量都聚合在桃园城处,难怪地质学组会在两千多年前的土壤深度中观测出常年高温的生态沉积。”阿鑫接道:“但仅仅是这种高温,怎么可能抹杀一个在两亿年极端环境之中闯出一片天地的种族呢?”

两人对视着沉思了良久,望着远处一直处于半休眠状态的桃树细胞,两个人似乎是有所顿悟,接着异口同声的说:

“也许,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躲起来了呢。”

阿森有一种预感,今天和往常的两千年都不一样,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这种感觉还是要从早上看到的那个昏厥在医院门口的人类说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森发现自己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屏障一样的东西,而在屏障包含之内所有的信息它都能清晰感知。有人类婴儿刚刚出生,每个行人的动向,甚至是屏障内有哪只苍蝇失去了生命体征,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今天早上这个昏厥在医院门口的人类,它竟然没有办法探查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它肯定是来自那个屏障外的人吧”,阿森带着些许憧憬的念头默默的想着:“真想知道屏障外面是什么样子。”

“啾啾啾”,树枝上的麻雀仿佛知道了老伙计的想法,细细的安慰它。

“我知道我是出不去了”,阿森默默的叹息:“话说不知道那些人类在我身上捣鼓着什么东西,听他们说好像是啥纳米机器人、细胞、意识传输什么的。”

“管他,反正我也只能看着”,阿森想着:“还是去看看那个人类吧,听说他叫阿兵?”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阿森的叶片,那一抹抹娇嫩欲滴的绿色展现出与它们的稚嫩完全相反的刚毅,在阳光与热浪的炙烤下坚挺的庇护着那一方仅存的树荫。

三个月前,几个人类坐在阿森的树荫下聊天,闲来无事的阿森在他们的话语中第一次听到了转移意识的消息,颇有兴趣的阿森在风中晃动着树枝,掉落的树叶也成功的打断了那几个人类的谈话,散场之前他们说了最后一句话:

“三个月后的今天,新世界再会!”

“我今天必须要走吗?”阿兵恋恋不舍的问到。

自从接收了远超于当代的科技水平,阿兵感觉自己随时可以研发出一支钢铁军队,手撕司马曜,脚踢蛮夷,走向人生巅峰。

“咳咳咳”,陈觅看着阿兵满怀期望的眼神,不忍心的说到:“你们的文明里不是有一句老话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况且文明的发展是要循序渐进的,任何一环都要牢牢的打好基础,环与环之间更是要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千万不能偏科了,你看看我们,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实例莫。”

“呃”,阿兵有点失望:“那你耳朵上的东西,那个金属疙瘩,不对,资料记录器,能不能给我当纪念礼物,就当是留个传家宝了。”

“那……行吧”,陈觅无奈的取下那个黑色的小东西说到:“因为你一出这个屏障就会忘记在里面和科技发展有关的所有事,所以说这个资料记录器我会一直设定成待机休眠的模式。这里面已经存有了除具体科技外这两千年间桃园城的所有发展经历,加上黑星的历史简述。为了不让你们过早知道太多超出你们理解范围的知识,从而重蹈我们历史的覆辙,我在这里面设置了一串电子锁,除非你们的信息科技程度和我们相近了才有可能破译这串消息。”

阿兵接过了这个黑色的金属疙瘩,将它放在了一个在这里经过特殊防腐处理的桃木盒子。他抬头望向了窗外,在连绵不绝的热浪之下,扭曲的视野中看到了那棵从桃园城建立开始,就一直伫立在城市中心的千年桃树,桃树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一直盯着它,便在风中向他亲切地摇了摇树枝。

“如果我走了,你们还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吗?”阿兵突然问到。

“你不会再回来了”,陈觅微笑着答到:“但我们一直都会在这里。”

“永远永远的,一直留在这里。”

“根据在桃园城废墟发布的最新研究报告,地质勘探组专家发现桃园城废墟的附近有一条延绵数十公里的干涸河床,专家初步判定两千多年前这里是一条未曾干涸的小溪,小溪的附近有一所民居遗址,根据同位素纪年法探测民居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属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年间……”

“快看快看,最新的进展来了”,李军抱着手机径直冲到了王立的身边。

“我的天你胆子这么大,敢抱着手机冲进教室,还外放那么大的声音”,王立从题海中拔出头来惊讶的说:“你不怕老师发现了莫。”

“所有班上现在都在看这件事”,李军耸耸肩:“桃园城、小溪、东晋……你不觉得这些地方有点熟悉吗?”

“难道说真的是……”王立和李军转头看向桌上的语文书,电风扇乘他们不注意偷偷的把书翻到了桃花源记,望着眼前的几行字,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默读了起来: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

“最新出土报告,考古学组在民居废墟之下发现了一个桃木盒子,据考古专家目测,桃木盒子没有任何一点腐坏的迹象,进一步的化学分析得知,桃木盒子的表面有一层几十纳米厚的未知化学物质,疑似拥有远超于现代化工科技的防腐能力。盒子内部是一个深黑色的金属小球,经过进一步分析发现里面储存着大量的未知文件,目前这些文件正在后方加紧破译当中。”

“感觉我们这一代好像会经历一些不一样的事”,王立感叹道:“两千多年前的人会用信息加密处理?”

“每一代不都是有每一代的际遇吗?”李军回答到:“也许这是我们的机缘,也许这是我们的灾难,但这样子才真真正正的是属于我们这一辈人的时代。”

“也许,我们亲眼见证了一个文明的陨落,但我们,也终将缔造一个文明的重生。”

阿森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

树荫在人海的面前显得如此娇小无力,阿森极力伸长自己的树枝,试图让树荫拥抱更多的人。突然,它发现所有街道都没有车子行驶的迹象,周围绿化带上枯萎的树苗也没有人再去更换,人群在一瞬间涌入了这里,离阿森最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它隐隐约约的听到大家称他为陈教授。它仔细往那个方向一看,发现这个人好像就是当初救了那个陌生人的男人。

“今天,我们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陈觅拿着话筒,突然对着下方的人群说话:“两千年前,我们的祖先误打误撞的闯入了这片生命的乐园,并且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存活,无情的割据了这一方美好的水土。这两千年来,我们大肆伐略,在当地土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疯狂偷盗这个星球的矿产资源,导致了各处极端地形的出现,例如大西洋三角形海域(今百慕大三角)磁场的紊乱,索马利亚万米海沟的坍塌。还有如今最严重的温室效应的不可逆转。虽然我们用遍布世界的纳米机器人短暂的控制住了全球的升温,但只要我们不消失,这个世界的气温早晚都会不可控。我们大肆发展工业,在极短的时间内几近掏空了我们所能勘探到的所有资源。我们是入侵者,我们不能让这些有情有义的土著和我们一起陪葬,死的不明不白。但是,我们的消失,并不意味着灭亡,两亿年的文明发展史告诉我们,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我们都经历过,我们也都适应过。我们主动克服了所有想要击溃我们的灾难。但这一次,我们不能主动攻击,因为灾难的源头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们自己。”

“我们,将泯灭自己的肉体,在精神的世界中永存不朽。”

“超脑,开启意识上传。”

十一

魏岚放下刚刚从黑色金属小球里破译出的全部文件,小酌了一杯咖啡,凝凝的望着远处实验台上的千年桃树细胞,良久不能回神。

青绿色的能量在细胞的连丝中游走,涌动着生命的脉搏,在共振的协奏曲中起舞。

“原来,它们不是休眠啊”,魏岚喃喃到:“每一个细胞里面,都是一条条有情有义的生命。”

它是阿木,以娇嫩的叶片为世人默默降下救赎的树荫;

它是阿森,以千年的残躯承载一个种族灵魂的分量。

独木,亦可成林;

以木之躯行林之事,方为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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