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染(中国人民大学)
也许我不算一个典型的科幻迷,但如今回首,科幻确乎在我成长历程中一直相伴,而现在也主要进行着科幻相关的写作,因而大约能在这写点东西吧。下文将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讲童年时期我与科幻的初识;第二部分涉及中学时代,真正接触到比较经典的科幻作品;第三部分主要是进行科幻写作的经历。
科幻童话和科学启蒙:从赛尔号到凡尔纳
小学一年级注册的赛尔号,是我(可能也是很多同龄人)科幻之梦开始的地方。机械生命、宇宙探索、无尽能源,这些浪漫的元素无不吸引着我。杨红樱的科幻童话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温和而瑰丽的想象,正适应一个孩子探索世界的需求。
科幻童话引发了我对科学知识的兴趣,并开始阅读那时候很火爆的《十万个为什么》、天文科普书以及未解之谜系列(当然未解之谜现在看来多少有点伪科学了)。在具备初步的知识基础后,我开始阅读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神秘岛》,并为其中扎实的科学想象和乐观主义的探索精神所折服。
总而言之,在童年时期,科幻童话与科学启蒙是相伴相生的。这些作品,一方面使我养成了对世界的兴趣,另一方面也将我引向更加深远的科幻之路。
触摸“真正的科幻”:从银幕到文本
与“真正的科幻”的缘分应当说是从银幕开始的。小时候,因心脏方面的疾病,父母带着我辗转全国各地求医,我也因此多了许多“旅游”的机会。那时候,为了让我放松心情,从医院出来后,父母往往会选择带我去看电影,而重视觉效果的科幻大片就成了优先的选择。《地心游记》《环太平洋》《星际穿越》《阿凡达》《星球大战》《哥斯拉》《降临》以及漫威系列……或许其中有些作品在文艺批评的角度有许多可供指摘之处,但对一个孩子而言,那种视觉奇观带来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也在我心中种下了热爱科幻的种子。
当然,电影在某些方面的表现力终究是有限的,于是我开始阅读一些科幻小说。例如刘慈欣、特德·姜、阿瑟·克拉克的短篇集,以及《三体》《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高堡奇人》《流浪苍穹》等长篇小说,还有《吞噬星空》《星际江湖》等科幻网文。现在想来倒是很庆幸,当时作为一个野生幻迷的我,阅读领域没有太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牌作品所污染,所看的大多堪称经典之作。
这些作品让我初步形成了对科幻核心概念的认识,培养了对科幻作品的审美,并开启了我此后的写作之路。
科幻创作:从情感扭结到社会关切
高二时完成的《日殇》是我的科幻处女作。在这篇两万余字的小说中,我搭建了一个融合魔法与科技的废土世界观,糅杂了可控核聚变、城邦社会、AI艺术等要素,其实单从设定来讲,它算是一部比较典型的硬科幻,但也许由于我当时心境的缘故,整条故事线还是以两位男主的感情为主导(而情感描写又太过于自我感动),导致成品看起来并不特别科幻。
由于双相障碍的困扰,那段时间我的写作落入了一个陷阱,即将自己过度代入,无法做到真正作者和隐含作者的切割,因此每次写作都是对自身情感的极大消耗,而这种过度投入也损害了作品的独立性。
高考结束后,我写作了《半个母亲》,而这篇作品在一年后帮助我叩开了科幻圈的大门。也是从这时候起,我开始能够写作一些真正意义上的小说(而非小说形式的个人情感日记)。
《半个母亲》的核心主题,在于女性解放和家庭伦理之间的张力。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所指出的,现存的婚姻家庭制度建立在女性系统性压迫的基础上;女性需要解放,需要独立和自由,但与此同时,家庭向何处去,亦是值得思考的话题。
尽管我注意到,在国际科幻文学史上不乏对性与性别议题的探讨,但国内的相关作品仍然较少,或者说中文科幻圈的审美仍旧偏向于宏大主题和硬核科技,而缺乏细腻的人文关怀和严谨的社会推理,甚至有人能问出“文学院为什么会研究科幻”“文科生为什么喜欢科幻”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想,我的写作也许能够为改变这种现状尽一点绵薄之力。
在《半个母亲》完成之后,我进入了一年的空窗期。在这一年中,我的阅读大量集中于专业书籍(历史与政治学),而对文学作品几乎毫无涉及。下面这首诗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自己当时的心境:
诗·逝
我想抓住从灵魂里逃逸的诗
就像
试图抓住一条游走的鱼
鱼消失在浪花里
我的灵魂干涸在生活里
碎成一片片
像黄土地久旱的痕迹
当2022年通过星火杯重启科幻写作之时,这段经历对我已然产生了显著的影响。一方面,广泛的专业阅读让我得以累积许多特别的素材;另一方面,经常性的思考,让我的创作模式由“理念先行”代替了“情感先行”,习于围绕点子构建故事。
加入第三期星火工程之后,我开始随着主题练笔写作超短篇科幻。《使者》反映了结构对人的统治,《遇见一只吞食兽》以艺术化的垃圾处理产业探讨了近未来的国际关系,《除夕·2077》以新闻联播形式畅想了海平面上涨灾难之后重建的世界,《寻山者》揭开了蒸汽朋克明朝的一角,《我好想当林鹤哥哥的狗啊》化用互联网迷因来设想一种奇异的种间关系,《白鸟过星河》展现了星际远航时代相对论效应下驻留者对远行人的怅然怀思……这些超短篇练笔一方面训练了我精简文字的能力,另一方面让我得以实践各种各样的科幻创意,并探索属于自己的写作之路。
科幻作品如果只有幼稚的政治模式,或是其科技与社会完全脱节(例如在星际时代实行封建君主制),那么其科学想象就失去了许多意义。从写作目标的层面,我试图创作的应当是一种以社科逻辑为核心的“硬科幻”,充分展现一种在社会层面逻辑自洽的世界观,并由此形成特殊的审美体验与思想内核。
我想,科幻文学的文学性,最终还是落脚于对人的关怀,从人类个体的情感,到人类社会的发展,以至跳出人类的视角反思人的意义与价值。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标题——“从宇宙边缘到水中倒影”。科幻首先突破了传统文学的时空限制,去发掘那些宇宙边缘甚至宇宙之外的故事,但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当远古时期的直立猿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并产生“它是谁”的疑问之时,那一塑造人存宇宙的想象与自省就已经开始了。
最后,以自己的一首短诗作结吧:
写作的本质
是以生命创制生命
用时间造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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