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阿伟和老张,自从五岁在幼儿园认识,到现在六十五岁,已经在一起玩了六十年了。期间有过分别,也有重逢,风风雨雨,他们一路扶持。期间最长的分别是从阿伟六十三岁开始,分别了两年。今年老张六十五生日上,二人再度重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来根。”老张豪迈的说。

“戒了。”阿伟微笑着,摆摆手。

老张眯着眼抽着烟,笑着说阿伟这两年变化不少,嘲笑他身体不如自己,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剧烈地咳嗽打断了。

阿伟有些无措,在他印象里,老张身体一直不错,病都少得,当年肺炎大流行,只有他一人无伤通关——想远了,他轻拍老张后背,并执意要带老张去医院看看。

万般无奈,老张被拖到了医院进行检查——肺癌,晚期。纵使是科技如此发达的现在,癌症晚期也称得上不治之症。

阿伟无微不至地在旁边陪同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张,端水喂饭,老张固执地拒绝,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况且被阿伟照顾也太丢人了些,又开玩笑地说要找个女护工。阿伟知道老张只是不想让他难过,但随着日子过去,老张的病情进一步恶化,时日无多。为了不拖累阿伟,他还是把阿伟赶走了。

“最后的日子,让我一个人走吧。”在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下,老张的声音显得微弱,阿伟临走前仍嘱托道:“还有治愈的可能,你不要消极治疗。”关门时,看到老张盯着电视上的新闻。

半年后,阿伟穿着正装坐在杂物中,看着一张张照片,每一张都有他和老张,他出神地想着点点滴滴,直到急促地敲门声把他惊醒。推门,是老张。

“你……”阿伟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你穿着正装,是等着出席我葬礼?”老张打趣道,“也不说那么多了,陪我吃饭去。”

无人驾驶的汽车上,二人抒发着生死的感慨,老张说:“你走后啊,我都觉得我快不行了,但一想到:你小子还没走,我怎能先你一步?好在我命大,侥幸活了下来。”阿伟静静听着,难掩喜悦之情。

吃饭的时候,他们谈天说地,从追忆往昔到现在科技。

听说现在科技发展迅速,克隆仿生人技术都做出来了,跟真人一摸一样,难以分辨,你知道吗。阿伟问。

从小你就知道的多,我可没听过这种前沿科技,照这么说,仿一百个爱因斯坦出来或者给克隆人配几个超级AI大脑,人类不就妥了?老张思索着说。

那不是,每个仿生人必须有原主的记忆才能克隆,而且,智慧的高低取决于被仿者的智慧。阿伟放下筷子。

涨知识了——不多说这些没用的了。吃饭。老张说。

行,这回你得戒烟了。阿伟说。

是啊,这回想抽也不能抽了。两人一起大笑。

自从仿生人技术日益发展,如何区分正常人和仿生人就是一大难点,目前二者主要区别有以下三点:一、仿生人没有气。二、仿生人说话喉结不会动。三、仿生人不会生病也不会老。除以上几点外,仿生人与正常人相差无几,但就这几点来看,二者还是很好区分的。

又过了一年半,二人保持着固定的频率规则地定期见面,二者保持着像往日一样深厚的友谊,不过行为上没有年轻时那样放纵了。“还是老了。”老张感慨道。但阿伟提出了相反意见,认为老张倒是没怎么变,相较年龄而言还年轻了不少。

都是之前抽烟害的病。老张解释道,现在他健康作息,年轻点正常,倒是阿伟一直没怎么变。

阿伟沉思着,又抬头盯着老张说他一直身体不好,看着老,老到最后也就那样。“有你之前住院那件事,我估计咱们也没两年了,要不趁最后的时光,去北方疯狂一把?”他提议。

你身体也不好,还是算了。老张婉拒道。

正因如此才要疯狂,正如我们年轻那样。他突然话锋一转,怎么?你怕我死,心疼我?

走就走,谁怕谁。

不远万里,二人赶到了黑龙江。

下飞机,老张裹着单衣瑟瑟发抖,哀嚎着:“我也没想过北方会这么冷。”又回头看看全副武装的阿伟,质问道:“你为什么准备这么齐全?快把大衣给我。”

“因为我的印象里我一直体弱多病,自然要全副武装。”阿伟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后传出来,“而你一直认为自己身强体健。所以不会这么想。”

“什么玩意,大衣拿来。”

“别装了,你不是老张。”阿伟冷冷地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说话喉结从来不动,现在冬天哈气也没有水雾——你是仿生人吧。”闻言,老张停止了搓手和跺脚,停止了伪装寒冷的状态,愣愣地看着阿伟。

“没错,你果然聪明。”老张叹气道,“真正的老张已经死了,我只是继承他全部记忆的仿生人。”

“他为什么要把你制造出来骗我?”阿伟质问道。

“他说,他不想让自己先你一步死。何为深厚?六十年的友谊够不够深厚?他怕自己死了你接受不了,所以让我一直陪着你,陪你到老,到死,到永远。”老张说。

轮到阿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张,喃喃地嘟囔着。

“你也没想到吧,老张如此重情重义。”老张说。

“事实上,”他慢慢解开围巾,“我还是震惊于这个结果,因为阿伟,他早在三年前,出于同样的理由,制造出了我。”

他在冰天雪地中大声叫喊,却没有哈气。“现在我们二人的任务谁也完成不了。”他说,“我们不会老,又不会死——”

“——但我们可以完成最后一条,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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