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弥留之际

01_上学路上

一片树叶刚巧落在张开的头上，清晨的顺城大街雨雾蒙蒙，他身披着一件防风衣，蹬着自行车飞快地在路上驰行，汽车一辆接一辆滑过积水马路所制造的噪音在这片钢铁森林中回响。

他快迟到了，只因他起床晚了些。张开抬起手表看了眼的时间，“7：27”，班主任要求必须在七点半之前进入教室早读，否则就算是迟到，张开抬起头，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眼灰白色的天空，FCC、富力广场和东原中心这三栋高楼似乎在窃窃私语，讨论他是否能按时到校。

经过某条小巷路口时，张开被立于建筑之上的红色十字架吸引住了目光，他从没留意过这里居然有座教堂，偶然一见蛮是新奇，却没注意从小巷快速窜出的小货车。

时间一瞬停滞，张开颤颤巍巍的把头向右转去，车头离他仅一根手指远。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粗心？”

循声而去，林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自行车前，整个空间开始逆时针旋转，林乐看着张开随自行车向马路中央坠去。

02_惊醒

惊醒。

张开全身大汗淋漓，内裤和床品都被浸湿了，他拉开窗帘，任由七月毒辣的阳光暴晒，他得好好缓一下。

这一年多来，张开很少做梦，每天都在题海中度过，快压得他喘不过气，可每次考试分数总是越压越低。为数不多的梦都是老师上课解题，然后一不小心睡着被老师点名，要不然就是英语课惊悚开火车，莫名其妙就平移到被开火车的那一列，默写文言文时上一秒还清晰记得全文，下一秒就忘记接下来该写什么。

除了学习以外，他开始变得什么都不在乎，直至昨晚他梦见了林乐。从林乐在街上晕倒被紧急送往医院算起，张开有一年没见过他，这期间，中考结束了，初中同学们都毕业并奔赴各自理想的高中，张开也回到了重庆，只有林乐一个人躺在医院，成为了只有生命体征的植物人。

趁七月暑期补习班课程结束，张开死求赖求终于让老妈同意他去成都看望林乐，作为交换，从成都回来之后，他就要开始卷高二的课程，玩是不可能玩了。

03_双人成行

高铁上，张开看着舷窗外的漆黑一片，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他又梦到林乐了，那还是在他小学毕业那年。

“林乐林乐，快来看看我老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在打开电脑输入Steam账号的同时，张开赶忙叫来林乐。

在张开12岁生日那年，老爸背着老妈偷摸着送了他一款十分独特的生日礼物——It Takes Two,中文名称叫《双人成行》。

“一起来玩吗？”见林乐坐了过来，张开举起手柄向他挥了挥。

很奇怪，这个梦张开没有看见林乐的脸，也感受不到林乐的情绪，只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林乐，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很快就把《双人成行》玩通关了，当时应该玩的很开心。

随着一个猛龙出洞，车厢轻晃一下，高铁达速窜出龙泉山隧道，张开瞧向窗外，灯火通明的成都平原尽收眼底。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即将到达，成都东……”车厢广播响起，部分乘客开始离开座位收拾行李，但张开还不着急。

“三、二、一。”

张开对着手表进行倒计时，

当时间从21时30分59秒，跳到21时31分00秒，

从沙坪坝开出的G8640，准时到达成都东。

他回到了初中生活了三年的城市。

04_林乐不可能的出现在了张开眼前

第二天中午，张开来到医院，他将花束轻轻放在林乐的床边。

所有人都说，人的友谊是阶段性的。可张开不信这句话，当他认识林乐时，他就感觉自己一定能和他一起上初中和高中，一起考大学。在张开看来，人生或许会认识很多朋友，而林乐仅此一个。不过现实还是给张开浇了盆冷水，林乐从他的世界线中消失了。

在中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张开整夜整夜的刷《你的名字》，不知刷了有多少遍，他多么期待能在未来某一个时间点能与林乐重逢，但高中生活向他扑面砸过来，他脑海中的林乐变得越来越模糊。

测绘勘察无人机时不时从天上路过，这场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快停了。从地铁口出来，张开撑着一把黑色带有银白十字反光条的雨伞。

这把雨伞是林乐去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雨伞上的反光条像极了基督教的十字架，张开当时还问林乐，是不是从基督教堂买来的，可林乐只是支支吾吾说着雨伞很酷很符合张开气质这类话。

还有五百米，张开就回到位于成都的家了，但他打算绕路，他忽然有点想去前天晚上梦里梦到过的地方，那个位于密林深处，还在施工的儿童区。张开小时候经常和林乐在那片儿童区玩耍和写作业，因为确实比较偏，也没多少其他小朋友来玩，也就成了他和林乐的秘密基地。

初三之后，儿童区被市政打围施工，烂的不成样子，张开和林乐被迫放弃了这个秘密基地，再后来……张开就不太记得了，应该是和林乐大吵了一架吧。

如果不是因为吵架，那他记忆的前后事因就串联不起来了。他俩这一对是经常闹矛盾，大事小事都有过，如果没有这些琐碎毛杂，他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应该就是那次吵架之后，张开再次见到林乐，就是在医院了。

不管怎么样，林乐依旧是他的好朋友，那片儿童区承载了他俩很多的记忆，张开真的快要记不清林乐的模样了，他打算再去看一眼，回忆曾经与林乐的过往。

很奇怪，张开在密林中转了很久，始终没找到那个儿童区，他依稀记得，在过了一座木桥之后，儿童区就在小溪的旁边，木桥和小溪都还在，儿童区原本所在位置却被树林覆盖，成为了密林的一部分。

是记错了吗？张开仔细回想关于儿童区的其他线索，可过往与林乐的记忆却不受控的在他脑海里快速闪回，一瞬间占满了他的脑容量，张开捂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

张开，张开。张开？张开！张开——

每一帧的林乐都在呼喊他的名字，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张开。”

物理的声波通过耳朵传入张开的听觉神经，他迅速从闪回中抽离出来，脑海中的杂声戛然而止，那是林乐的声音。

张开转过头，全身赤裸的林乐就站在他眼前，在林乐身后，还有一悬浮在空中，约一人高的十字架发着皎洁的银白色光芒。

“这不可能。”张开泪眼婆娑的摇摇头。

“你真的什么都能忘啊，张开，”林乐咧嘴一笑，“我们曾经的秘密基地不就在那儿。”

顺着林乐手指的方向，张开终于看见了。

05_成都消失事件

一声巨响从天而降，

张开的手机“叮咚”一声过后，开始语音播报倒计时，“4、3、2……”

“是地震预警！”张开赶忙拉着林乐就往开阔场地跑去。

“没用的。”林乐轻叹一口气，“张开，能再次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放手吧。”

张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放手。

倒计时结束，提示地震来临的警报声响起，只见林乐身后的十字架瞬间被染成血红色，并伸出无数根触手将林乐死死缠住，没两下就把林乐拽回并困在了十字架上，忽略了一切物理定律向天空悬浮着的，疑似人体的不明物体迅速飞去。

“林乐！”张开向天空怒吼着。

此时的成都，以天府广场为圆心，半径10公里内的空间，凭空消失在了这个维度时间线上的地球。

06_锚定之人

……

不知是什么时候，林乐来到了这里，来面对这个老巫婆的审讯，他只记得和爸妈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而出，当时他情绪挺低落的，但是他现在更讨厌眼前的老巫婆，问了一堆婆婆妈妈的问题，也不知道她是谁，只要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会放出电流电他。

真的很可恶。

“你是否要放弃自己作为（-24，18，507）时间线锚定之人的使命，并被此时间线上所有人遗忘。”

“是。”林乐的脸上毫无表情。

询问林乐的是时空管理局第三卦限负责人柯里化二十七，她的上级很重视锚定之人出逃这件事，这关乎整个高维度空间的形态稳定，如果锚定之人放弃锚定其所属时间线，那么这条时间线就会走向消亡，并引发高维空间的蝴蝶效应，事态严重的话，整个高维空间都会崩塌。

因此时空管理局要在无限的立体空间坐标系中，不断去发现时间线，并对每条时间线进行严格管控，掌握的时间线越多，高维空间就越稳定，不过在这其中，最难以控制的因素就是锚定之人。时间线运动之始，锚定粒子就是随机在基本粒子间产生，在有些宇宙，锚定之物可能只是一块石头、一根草、一只兔子，甚至是一坨大便、一篇小说、一个恒星、一台计算机。

什么都可能是时间线的锚定之物，其中也有很小概率会是智慧生命，这一部分就会被称为“锚定之人”，比如来自人类文明的林乐，一个处于青春期的雄小鬼。

“如果你放弃自己的使命，你的时间线将会在蝴蝶效应中走向衰亡，并被彻底重置，你所在的世界将会被彻底摧毁，你确定吗？” 柯里化二十七瞟了眼手中的资料，再瞄向林乐。

“是。”又是毫无感情的回答。

作为卦限负责人，柯里化二十七的工作就是把锚定之人重新劝回其所属时间线，将蝴蝶掐死在摇篮之中，可这个差事不太好做，更何况对方还只是十五岁的少年。

“为什么？”

“那个世界没有我所留恋的了。”

“你的一念之间，有可能会毁灭上千亿个世界。” 柯里化二十七把手中的资料合上，一脸严肃的凝视着林乐，她再也没有耐心拐弯抹角了。

“我不接受你们所强加给我的一切！”林乐再也忍不了这样的审讯了。

“如果你坚持这样的消极态度，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林乐笑了，他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真是疯了。”柯里化二十七摇摇头。

林乐最终被钉在放逐之地的十字架上，他的双手被钉子挂在了十字架的左右两侧，身体的重力将他向下撕扯，伤口处的疼痛让他彻底麻木，他将强制锚定（-24，18，507）时间线，永远不会死去，也不会被所属时间线的人记住。放眼望去，那是一片满是行尸走肉的大地，到处都是零碎的内脏与血肉，银白色的十字架稀稀疏疏的插在这片大地上，成为了最显眼的标识。

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们闻到了新鲜的人味，纷纷向林乐聚拢，啃食着他撕咬着他，很快，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布可以遮住他的身体，他的锁骨、脖子、腹肌、手臂满是流淌的血液，可他死不了，被啃食的血肉会重新长出来。

林乐很疼，但他很享受，至少在这里他可以疼的叫出声来，他不再压抑，他很放松。直到林乐彻底失去意识，等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了张开。

张开在他们曾经一起玩耍的密林四处乱窜，似乎在找什么，但林乐很快就意识到了，如果来密林就必定是去秘密基地，但张开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林乐眼角微微一扬，就说他找不路吧。

07_基本毁灭者

从放逐之地救出林乐魂魄的人是 “基本毁灭者”毕方，他已经重置了六成以上的时间线，因此被纳入时空管理局的通缉名单，不过没有谁能抓得住他。而在更高的维度，也不会有谁去在乎毕方捣乱，因为对神们来说，毕方带来的这点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时空管理局来说，就不一样了。时空管理局想要牢牢稳定住每一条时间线，而毕方所做的事却让时间线重获自由，这怎么能忍？

救下林乐，是毕方计划的一部分，他深知时空管理局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官僚们最怕的就是蝴蝶效应，创造出锚定的概念也只不过是为有个心理安慰，空间的平衡本就十分脆弱，他们居然妄图控制可能会引发空间崩塌的所有蝴蝶。

每扇动一下翅膀，都要向他们报备。

真的笑死。

于是毕方给时空管理局制造了永不可解的大麻烦，救出林乐的魂魄后，他将成都从四维时间线中的某个三维帧点抽出，让其脱离时间线，而他与时空管理局的对决，却也造就了林乐与张开的重逢。

对（-24，18，507）的成都来说，时间的概念已经分崩离析。

08_物理与逻辑的崩溃

这个地方更像是幻境了。

张开明明记得以前作为秘密基地的儿童区已经被市政打围施工了，可他的眼前却还是往旧的模样。

“你是张开吗？”

毕方单手托着林乐从天而降，不过这次林乐是穿好了衣服的，毕方从其他时间线的林乐那里偷了几件衣服给他穿上，反正现在物理学都不存在了，这样的设定也是合理的。

“是。”张开一脸懵。

“林乐就交给你了，”然后毕方再次直冲云霄，只听得他一声大喊，“柯里化老巫婆，我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09_久别重逢

“林乐……林乐……林乐……快醒醒……”

林乐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那声线他熟的不能再熟，而且那人还在犯贱捏他的脸，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敢对他这么做，那就是张开。

0帧起手，“啪”的一巴掌林乐就给呼了过去，直接让张开瞪大眼睛傻楞住了。

“你不是没醒吗？”张开呜咽着捂着脸。

“我没醒也不许搞基，”林乐一脸严肃，“捏了脸，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这不是在唤醒你嘛……”张开嘟囔着嘴说道，见林乐又要来一击如来神掌，他立刻从顶嘴状态回转到正题，

“话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有发生什么吗？”林乐眼眸低垂。

“你看我们的秘密基地，它应该是被打围施工了，可又完好的出现在我们眼前。”张开示意林乐环顾四周。

“还以为你看见我的第一件事，会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乐稍稍有些失落，但张开的问题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家伙关心的事情经常不按套路出牌。

“现在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林乐，我们得一件一件事搞清楚，”张开双手捏着林乐的双臂，与他的双眼对视，这居然让林乐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安全感，“然后把你带回去。”

“有必要吗？”林乐的头轻靠在滑滑梯边上，他的泪眼在空间残存的风中飘零，“我们的时间线快要毁灭了。”

张开略微苦涩的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呢林乐。”

“你是不是也想说，这座城市还有千万的人，他们是无辜的。”林乐观察到了张开的微表情，“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还有你陪着我，也不用见到恶心的人。”

“不，我只是想再和你通关一次《双人成行》，不过现在这情况应该是玩不了了。”

周围杂乱的声音迅速被收住，张开的这句话没受多少干扰就传进了林乐的耳道，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他歪斜着头瞧向林乐，“还记得《双人成行》吗？”

“张开你煞笔吧，现在还想着玩游戏。”林乐就知道张开会否认，但他从不知道张开会如何否认。

“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你了，林乐。”张开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中也带着哽塞，“我马上快要高二了，就在这个暑期末，但是我真的快要忘记你了，可是你还没有醒来，我想你陪我玩《双人成行》，应该不过分吧。”

在林乐的印象中，倒是很少见张开会有这样阴郁的表情，张开他很爱笑，仅仅是嘴角轻轻一弯，就像是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一般，可林乐不知道的是，张开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笑容了，唯有这次久别重逢，他才放松不少。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林乐扭过头，不敢去看张开的眼神，

“我们一家人都是准备要润的，我妈是首富的女儿，我爸是大学教授，他们都希望我以最好的状态出国，同时又想让我有一个不极端不变态的人格和价值观，让我以后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去当一名优秀的继承人，不会给他们以及家族拖后腿，

所以在我的世界中，除了在校上课以保证我有基本的社交能力，不会患上心理疾病，以及每天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功课雅思托福，我高考必须考上清华或北大，参加无数极具重量级的比赛并拿奖，一毕业立刻出国留学，可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我爱我的祖国，我不想出国，我还要我在这里的生活和朋友，可他们只在意他们眼中的钱，甚至为了钱可以抛弃国家。

我很羡慕你，张开，我记得你说过，你说你要陪我走完中考、高考，陪我去北京读大学，你有选择的权利，可我要去北京读大学不是因为我喜欢北京，而是爸妈所强加给我的，我真的很难受。”

张开听完了林乐的讲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林乐说这些，

“谢谢你能够告诉我。”

“没有，就是我想告诉你了，这些事情总要有个因果，但你是一点也不问。”林乐笑了笑。

张开语顿，他恨自己无力改变结局。

远处毕方和柯里化二十七的大战还在成都上空继续，战斗所激发的技能如夏日炸雷震颤着每一寸土地。

“张开，我们认识多久了？”当林乐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但张开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他只是觉得林乐需要休息。

“我们啊……”

张开开始回想，可遥远的过去一闪而过，他在记忆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回溯是困难的，但他依然在每一帧线索中找到了清晰的时间坐标。可当张开回过神来，林乐已经消失了。

张开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泄闸的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落在手臂上，落在草地上。

时间啊，怎么会是最重要的呢？

10_都结束了

脱离时间线后的成都正在一点点瓦解，土地在消失，重力在消失，氧气在消失，天空在消失，庇护在消失，建筑的残骸在天上乱飘，社会失去了秩序，各处都在爆炸，各处都在哭喊。

“基本毁灭者”毕方在与时空管理局第三卦限负责人柯里化二十七的对决中，终是略败一局，他解放所有时间线的计划还是功亏一篑。

毕方再次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天上摔下来的，还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

“我还可以再见到林乐吗？”张开见毕方飞进了坑，赶忙探出头向坑内望去，“你有能力办到的是吗？”

毕方笑了，“你就是这样求反派做事的？”

“你不是反派。”张开擦了擦鼻子，“是你把林乐带到这里来的。”

“凑巧而已，林乐又被柯里化老巫婆夺回去了，”毕方指了指天上的人形飞行物，“都结束了小子，你的时间线马上就要恢复正常了。”

“是吗?”张开有些失落。

“是的。”

11_时间线恢复正常

果然如毕方所言，（-24，18，507）的成都终于恢复了正常，（-24，18，507）的时间线依旧存在，人们把此次不明事件称之为“成都消失事件”。

这是一个没有林乐的世界。

暑假终于结束了，张开顺利进入了高二，一转眼便是秋日，梧桐叶随风飘过的是时间，试卷在翻页后尘埃落定。

日常还是那个日常，张开坐在卧室的窗边望向渝中的朝天门和更远处的江北，坐在教室中望着窗外落下的银杏，当跨年的钟声在南滨路响起，张开呼了一口气，烟花从嘉陵江和长江的江心直蹿夜空，

原来这就是一年过去了。

全世界都忘掉林乐了，张开也忘了，上课时他总会莫名落泪，这正常吗？

高二和高三的时间也过的很快，张开一头埋进了学习状态，青春期那些无妄的幻想在分数面前都是渣渣，最终他不负所望，考上了电子科技大学，在全家人面前打开机关一样的录取通知书时，张开十分高兴，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并没有去北京。

“你还记得你高一暑假那年去成都吗，那时候真的是把你妈妈给吓坏了。”在离家的最后一餐时，老爸这样说道。

“我那年去过成都？”张开疑惑道。

“成都消失事件，你忘啦傻儿子。”妈妈给张开的碗里夹了一块炒肉和一片青菜。

这么一说，张开倒是隐隐约约有了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是去了成都，也是从成都回来之后，周围所有人几乎都在谈论成都消失事件，还有人在问重庆会不会也出现那样的事件，更有甚者结合愈发紧张的时事，说这是老美的黑洞武器。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经历了成都消失事件，并幸存了下来。

“那场灾难，据说死了有……两百万人。”老爸放下筷子，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当要说到“两百万”时，那种对于庞大数量的恐惧，对不明原因事件的惶恐是能从眼神中看到的。

“幸好都过去了。” 妈妈握住老爸的手，然后再看向张开微微一笑，“而且小开也毕业了是不是，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是万事大吉。”

临近睡点，那个问题再次在张开脑海徘徊——

为什么当时他会去成都？

一些关键的记忆节点，就像在张开的脑海中凭空删除了，可事情的前因后果总得有凭有据，总归是有一件事推动着他去了成都。高一结束之后，学业就开始紧张起来，如果没什么事，无缘无故去成都干嘛？去旅游？那不是扯淡吗？如果只是去旅游，老妈是绝不会同意的，即便是成都有谁结婚去世生孩子，老妈都会让他以学习为重，要去赶礼也不会带上张开。

如果排除这些人际关系，能让张开去成都的人或事，就只能来自于学校以及自己的朋友，高中以前，张开一直在成都上学，从出生一刻算起，有十五年的时间，这期间他认识了多少同学朋友，可能让他将高中学业放在身后的，还能让老妈同意他去成都的，还能有谁？

张开想不明白。

走的那天，是老妈送他去的菜园坝火车站，经过了四年的改造翻新，新的建筑体让人眼前一亮，人们正在逐渐适应它的官方名称——重庆站。

快要到进站口时，张开还是将那个疑问问了出来，

“妈，我高一那年暑假为什么会去成都？”

老妈回过头，抬着眼看着身高早已窜上天的张开，“哈哈现在才反应过来，小开已经长这么高了。”

“妈……”

对于老妈避而不答自说他话的态度，张开真是一点也不爽利，他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他知道，老妈一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当时他去成都，他请示的对象是老妈，他不记得了，老妈能不记得？

见张开如此迫切，老妈将所有表情收了回来，那严肃的神情还有几丝冷凉，这是张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妈，但随即老妈又挤出一个很艰难的微笑。

“你是为了你最好的朋友去的。”

12_发散

老妈的回答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虽然她看起来有什么难言之隐。

磁悬浮上，张开看着舷窗外，一个猛龙出洞，这一次没有梦，他的眼前是平坦的成都平原，列车缓缓停靠在天府站，他又来到了成都。

市区的重建工作还在紧锣密鼓的展开，在全国的支援下，市区的建筑一座座拔地而起，整座城市全是施工工地。而张开考上的大学，由于离市区较远，主校区并没有受到成都消失事件的波及，还在事件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利用自己的学术积累，迅速组织相关学者对事件进行研究探讨。

经过近两年的时间，这所在应用物理领域取得丰硕成果的高校，居然开了一门新专业——物理学。

而张开就是学校招收的第一批物理学专业新生，他要报这个专业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寻找一个真相，以成都消失事件为中心，高一暑假去成都和最好的朋友为两翼，他要掀翻这幅时间的幕布，找到自己记忆的缺失。

不过他一个小小的本科生又能翻起什么风浪，还是先把四六级和驾照考了再说。

在业余时间张开也只不过就是利用自己学物理学的专业优势写写科幻小说，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以免被困囿于学术的牢笼中。还真不是他吹牛，他写的第一篇小说，就在嘉陵大学主办的高校科幻征文大赛上得了中短篇一等奖，第二篇在合江大学主办的“刘杯”联合征文大赛上得了金奖。

其实这也并不是张开很厉害，而是成都消失事件之后，科幻创作实在是太容易了，围绕着这一离奇且不明的灾变事件，科幻创作者的灵感犹如原子弹爆炸一般，止都止不住，事件每一处细节都被科幻爱好者们深挖出来，成都因此成为了新的世界科幻圣地，属于中国科幻的黄金年代已然到来。

人们只有在见到自己无法理解的神迹时，才会迸发自己的想象力，张开也一样。原始时期这叫神话传说，而现在则叫做科幻。

当然了，不可否认的是成都消失事件这场灾变绝对是弊大于利，它造成的财产损失以及对人民生命安全造成的威胁也是巨大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张开的人生也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爱好、学习和生活样样都没有遗憾，不幸的是，那件事的发生了。

因为张开连续两部作品都在圈内最富盛名的高校科幻比赛平台上获了奖，他被邀作为科幻新星前往当前的中国科幻中心长沙，为某个科幻论坛致辞。致辞还没到一半，事故发生了，有人站在附近的高楼上抛洒传单，大喊张开思想不正确，妄为科幻新星，要替科幻事业除暴安良，现场一度极其混乱。

张开赶忙捡起一张地上的传单，这上面标注了他所著的两篇小说片段中，所谓思想不正确的地方，但都很离谱，完全是对方断章取义，只因为他的文中出现了几个字，明明是想表达希望的传递，硬生生被说成阴暗丑化矮化，完全就是在靠自己的臆想来对他做出指控，只不过节奏是被带起来了，还是在时局如此紧张的时候。

没过夜，这次事件就引起了一股舆论潮，虽然那个在高楼扔传单的破防女被警方带走了，但张开的科幻奖项全部被撤回，网络上全是对他的声讨，即便鲜有人为他说话，也被埋没于口水之中，学校、导员、家长轮番找他谈话，后来连警察也来了。

舆情的浪潮退却后，张开想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有些事只会越闹越大，他最终败下阵来，所有创作内容被暂时隐藏，他的科幻创作爱好也在此告一段落。

在情绪极度低落的时刻，张开想起了一部曾经很火的科幻小说，那是成都消失事件之前，在那个科幻匮乏时代所著的作品，当时整个科幻圈独只有这一部作品被世人所知，并被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和动画。

它的名字叫《三体》，作者是刘慈欣，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13_再遇毕方

“呵呵，都tm是一群混蛋！”

喝的烂醉的张开又把一家酒吧给砸了，现在除了完成学业以外，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砸酒吧，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

“什么科幻黄金年代！居然还妄想成为下一个刘慈欣？”他摇摇晃晃着身体，想尽力站稳保持平衡，但他还是倒了下去，“做梦吧就，你们这群渣滓！我让你们尝尝砰然……坠地的滋味！”

醒来时，张开已经在派出所了，老板掏出天价赔偿单，他看都不看一眼，不说多也不说少，直接就签了字，他家有的是钱，这么些年他零花钱攒下来不少，只要赔钱了，对方也都不会进一步追究，民事案件是这样的，只要双方和解，警察也不会把人抓起来的。

因此这么段时间来，张开把电子科大和锦城学院附近的酒吧都砸了一遍，乃至西南交大和西华大学附近的也没放过，搞得全郫都的酒吧都被重新“投资”重新装修，这一片的大学生都没有酒喝，只能跑到隔壁青羊和金牛区，妥妥的为这俩区当月的GDP增长做出了贡献。

而兰桂坊和339这样的酒吧聚集地又因为外部环境持续紧张，被军方征地用来修建城防系统，因此这一年成都大学生们的饮酒环境并不是很好。

最远的一次，张开甚至把川大望江附近最受欢迎的酒吧给砸了，引得一众川大学子狠狠揍了他一顿，说他是电子科大派来的科研间谍，来执行破坏任务的，这一次，他被警察叔叔抓进去关了五天，留下了人生的第一个案底。

可他仍不知悔改，在砸了学校附近的某家酒吧之后，张开又被送进去了，这次是拘留十二天，学校也给了张开顶格处分，如有下次直接开除，张开这一次是摊上事了，老板追究到了底，今后全成都的酒吧都将对他关上大门。

在拘留被放出来当天，来接张开的是“基本毁灭者”毕方，他戴着一副黑色墨镜，身穿一身黑色沿衣边带有红线的长袍，风格十分前卫，就像刚参加完巴黎时装周一样，又像极了赛博朋克里的黑客或者武士。

此时成都消失事件已经过去三年多。

“哥们，想不想和我干一票大的。”毕方一把勾住张开的肩。

“干什么？核打击成都所有酒吧吗？”张开现在只想回宿舍冲个澡，拘留所里居住卫生很堪忧，洗漱上厕所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全身都臭臭的。

“你不想见林乐吗？”

林……乐？

张开瞬间从混沌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无数帧记忆如一眼活水，在他死去的脑海中翻滚，这是多么熟悉的一个名字，与林乐所有的瞬间他都想起来了，那零碎的记忆终于被厘清了，是的！他记忆中缺失的部分就是林乐！

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三年前他去成都，就是为了林乐，高中时如此拼命的学习，也是为了林乐，选择电子科大新开的物理学专业，还是为了林乐。

林乐原来一直在引导着他人生的方向，可张开又在做什么？把林乐忘了不说，他居然还在写科幻小说、打砸酒吧、被警察拘留……真的可笑至极，他努力了这么久，可路走到这一步，他居然迷失在这无尽的荒野。

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忘了。

“林乐。”张开眼噙泪水，“真是我活该。”

见张开动容，毕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都不算晚，你可以救出林乐，我们会解放所有的时间。”

14_穿越时间线

汽笛声响，“世纪凯歌”号正式启航。

“这里是（-67，149，23）时间线，与你们世界的相似度大概在89%，”毕方看了眼导航仪，“你可以理解为这里是十九年后，这里所发生的，都是有概率的未来。”

“林乐呢？”张开问。

“我们要先去找一个人，他是时空管理局局长，说人话就是所有时间线的管理者，而林乐是你们时间线的锚定之人，只要我们挟持他，你就会见到林乐。”

“锚定之人……”

“林乐放弃了他作为锚定之人的使命，这才诱发了成都消失事件。”毕方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他肩上所背负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本不该再去承受更多的重量。”长江上那凛冽的风吹拂着张开的脸。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无情的，我们才会寻求改变。”毕方说道，“所以我要找到设计这个世界的人说，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远处的城市已经化为火海，炮火声隆隆响起从未停过。

“看来我们的易德局长还在修整他打理出来的时间线，那想要见到他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毕方说罢，拉着张开就跨过船边栏杆，向长江跳去。

等张开再睁开眼，他们从一处云缝中坠入城市，飞秒之间掠过一幢超高层建筑，风的尖嚎压迫着耳朵。

“现在是同一时间线的2038年！看来我们要找的人也不在这!”毕方大声向张开喊道，但他的声音仍敌不过风。

再次回过神来，浅绿色的弧形地球就在张开的眼前，他们在坠落，在更高的地方往下坠，在其旁边，从地面延伸而来的巨构体正在崩解爆炸，氧气已经快要消耗的差不多了。

就在快要被碎片击中的一瞬间，他们再次穿越，这一次，他们在天府广场的上空，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这里举行，成群的人们围绕在这里欢呼，天空中全是五彩斑斓的气球和彩条，东边的空中还悬浮着一个庞然巨物，三架外观流线像是外星飞船的战斗机呼啸而过，带来的气流把张开和毕方卷的翻滚了好几圈。

“易德！你这个混蛋！”毕方怒了，他快速往下飞去，抓住了还在翻滚的张开，“你的故事也太长了吧！”

就像炮弹一般，在一阵巨大的浪花之后，张开落入了水中，等爬上岸时，他们见到了易德。此时的易德也是浑身湿漉漉的，也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这里的水域已经被污染了，你们选择这帧三维点和我接入真是很不妙。”易德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样，“不过幸好你们来自其他时间线，这条时间线上的事物是影响不了你们的。”

“毕方呢？”张开向四周望了一圈。

“那小b渣渣骂我就算了，还骂我亲自书写的时间线，我拒绝他的访问了。”易德毫不在意地甩甩手，“别管他，你才是主角，你不是想见林乐吗？”

“是。”张开轻轻的点了点头。

易德凭空画了一个传送圈，然后对张开说道：

“来这里，（-67，149，23）时间线的易德还要继续他的剧情。”

15_（0，0，0）

（0，0，0）时间线，

这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只有易德和张开两个人。

“好黑。”张开甚至看不清在前面带路的易德，他拉着易德的衣角一点点往前。

“如果单纯只用视觉，你是看不到东西的，”易德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这里是所有时间线的起点，当时间成为过去，一切都将是虚无，只有大脑会记得，所以你得用想，从你最始端的记忆开始。”

张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问题，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世间？

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大陆，据说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漫长的动乱和绵延的和平让这片土地的故事丰富多彩，文化繁荣。而他呢，张开，出生在这片土地最普通的一个地方，他的出生日期除了他的家人以外，不值得被人铭记，他是那一年的一千六百零八万分之一，一个最不起眼的分子。

他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老爸是个成熟且叛逆的男人，妈妈是个温柔又理性的女人，爸爸很爱妈妈，但有时候也会惹老妈生气，但他们最快乐的事，就是拥有了张开这个儿子。

小学时，张开认识了人生中相处时间最长的朋友，林乐。

那是一个内向且自卑的朋友，但张开经常拉着他出去玩，开朗外向爱笑的性格逐渐感染了林乐，林乐的心正在一点一点被张开打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可也让这段关系走向了不可控的逾矩。

林乐向张开表白了。

张开的脸很红，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是被男生，男生和男生是可以恋爱的吗？他不知道，但却也不好拒绝，他担心会让林乐失望，回答错误的话可能连朋友也做不了，情急之下，他同意了。

他们从朋友之间的友谊进化到了对象之间的恋爱关系上了，只是很遗憾，这段关系只持续了三十六天，在准备中考之时，学校和家长都会严查手机，张开和林乐之间过度“亲密”的聊天记录被林乐妈妈发现了。

林乐妈妈很生气，她去学校找到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找来张开妈妈，然后林乐妈妈当着班主任、教导主任、张开和林乐的面，指着鼻子大骂了张开妈妈一顿，闹的事情全校皆知，还骂张开是影响林乐学习成绩的败类，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下贱的变态。

但张开妈妈只是不断地道歉，始终没有反击骂对方一句，因为这件事，家里人决定让张开去重庆读高中。

也是那年中考，在和爸妈大吵了一架后，林乐倒在大街上成为了植物人，林乐他从来不敢违背家长的命令，可那一天为什么突然勇起来敢做这样的事，或许他就早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厌恶了吧。

张开的眼前不再是黑色一片，他获得了记忆中最后一块缺失的拼图，也是他最不想想起的一块。

“有时候，还是遗忘了最好。”易德叹气，“你还想去见他吗？”

“想！”张开的语气还是很坚定，“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所有人都忘了他。”易德眼角微微扬起，“经过成都消失事件之后，你所在的世界就没有锚定这个概念了，时间线将在几千年内凋零消亡并重置，和他好好享受和珍惜接下来的时间吧。”

16_林乐一直都在

世界的毁灭，又与我何干？

阳光明媚，去科幻协会位于物理学院547的活动室坐了一会后，张开步入东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着宣邦楼，成电的春日风和景明。

刚刚会长还在问，今后还会继续科幻创作吗？她还想让张开当下一届的会长，可他自嘲的笑了一笑。

他现在才觉得，活在现实中是多么舒坦的一件事，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下，小花竞相争放，鸟儿在天空歌唱，天鹅在湖中怡然自得，一对鸳鸯缓缓游荡，何必为了一些虚构的剧情争的不可开交？

值此之时，一只鸭子扑腾水面点水而起。他，迎面走了过来，格子衬衫内搭了一件白T，裤子是一件宽松的工装裤，他的穿衣风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发型也留长了，但张开还是认得他，认得那张脸，柔风吹起了初发的柳条，柳絮飞洒于漫天之中，他在阳光下发着光。

那是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张开惊讶的看着他，他似乎也留意到了张开的眼神，就这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他俩还是无言擦肩而过。

等走远后，张开回过头去，他已经不见了。

“张开！你个煞笔，居然连我都忘了！”

张开猛一转身，林乐的声音从湖对岸传来，是的就是他！他就是林乐！他的眼睛真的进沙子了，泪止不住的流。

绕着湖边，他撒开腿向林乐奔去。张开这才知道，原来林乐一直就在他身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