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界

断界

机械猎手朝伊森扑了上来,而伊森手中的重型武器也同时开火,一颗足够击穿坦克装甲的子弹轰击了猎手的头部,机械零件四处飞溅,猎手的躯体冒出一缕黑烟,倒在了地上。伊森抱着枪坐下,枪膛的余热还灼烧着他的胸膛,身后督战局的声音越来越近,可他的听觉逐渐模糊,思绪飘回了四天之前的那个上午,回到了那片荡漾着金色波浪的麦田。

 

四天前 星期天 上午9点

“菜鸟,赶紧跟上!”队长用他的外骨骼手臂狠狠地推了一把伊森,队长的背上挂着一把快有半人高的重型枪械,“要是我们被帝国督战局的人抓到了,那全都是你的责任!”

伊森被这个力道推的向前垫了几步,才勉强不让自己摔倒。这是他第一次上前线,他的体质本不可能作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士兵,但军队现在可以用“具有特殊技能”为理由把他从家里的椅子上拽下来,扔给他一把手枪和一件军服,再配上一个技术员的勋章,就能让他的家人高高兴兴地把他送上前线。

“妈的,你这个菜鸟能不能走快一点啊?”和伊森一起入伍的新兵也推了他一下,这个家伙手臂上刻着纹身,写着“a国佬都去死”之类的口号。

“闭嘴,蛤蟆!平头佬,我们还联系不上大部队吗?”队长看向这只小队中唯一的黑客,平头佬的眼睛闪烁着蓝光,随后摇摇头。

“不能。”

“该死,继续前进,我们必须赶在‘北狐行动’开始前到达前线,不然就会被当成逃兵处置。”队长打开了外骨骼的全速模式,不再在乎隐蔽性,像一只羚羊一样跳了起来。蛤蟆也学着队长跳了起来,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可以扯下几个a国佬的胳膊,像他这种狂热的新兵并不少见。

“菜鸟,跟上。”平头佬深黑色的作战服和其他人的区别开来,这个黑客在部队中小有名气,据说曾在几次大型战役中立下不少功劳。

他们来到了一片麦田,微风在麦子上绘出波纹,伊森想起了小时候曾和自己的兄长在这样的地方玩耍,那时没有战争,没有任何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他想念那段时光,但更想念他的兄长。

“停,注意隐蔽,平头佬,扫描周围环境。蛤蟆,你去左边警戒。菜鸟,去帮平头佬维护他的连接器。”队长将那把重型武器端在手上,面前的稻田比他们预测中更辽阔,地上七零八落的散布着几个弹坑,几处麦子的头部被烧焦了,在麦田上画出长长的直线焦痕。

“V2型高能粒子炮留下的痕迹,至少有一个猎手来过这里,说明我们离前线不远了。那里,有五具尸体。”平头佬指向一个方向,“是我们的人,应该和我们一样失散了,死的……真惨。”

那几具尸体严格意义上凑不齐一个人,他们的外骨骼被融化了,金属和血肉连在一起,身上还冒着一点黑烟。伊森看见半张烧焦的脸——是个黑客,他是几具尸体中最为完整的一副,但也只剩半个身子。

“妈的,什么猎手,看老子不把他头拧下来。”蛤蟆狂妄地大叫着,丝毫不在意面前残骸的惨状。“老子可不管他叫什么猎手……”

“闭嘴蠢货,猎手都是a国造出来最为强大的杀人机器,你不会期望在战场上,尤其是在这里遇到它,看这些人的样子,那个猎手可能还没走远,现在你给我闭嘴!”队长控制住自己冲上去打死蛤蟆的想法,“平头佬,我们得撤回森林,此地不宜久留。”

“我同意。”黑客淡淡地说。

四人远离了那坨尸体,伊森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他没法像两个老兵那样冷静,也不像蛤蟆那样狂热,这个21岁的技术员现在只希望自己可以活着回家,不再想着什么建功立业,不再指望自己的技术可以在前线救下战友——在可以蒸发金属的火力面前,他的技术能力毫无用处。

队长安排蛤蟆在周围警戒,他和平头佬商量起接下来的行动,伊森惊魂未定,只得找个空地坐下。两天前他还和其他新兵一起唱着歌,踏着步,帝国指挥部下令将十二万人投入前线,为了在a国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直捣a国作战指挥部,这次行动的代号被称为“北狐”。无数的战机和坦克碾压着这片土地,装配着义体和外骨骼的战士们高歌猛进,势必一举结束这场战争。

可他们还在路上就被a国的战机分割出来,他所在的部队在袭击中四散而去,帝国宣传的绝对制空权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翻倒的装甲列车和无数被炸成铁疙瘩的坦克。

不过帝国的督战局可以保证这些人按时到达前线。

“原地休整十分钟,然后我们出发,那个猎手应该已经走了。”队长拿出一罐营养流质,罐子上写着“为帝国争光最好的伙伴”。“去他妈的为帝国争光,两年来都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仗,为了一座矿脉打成全面战争,也不见得那矿里有什么好东西。”

“那矿山里可是足够人类使用数十万年的超级能源,不要用你的无知质疑帝国的行动。”平头佬的语气从来没有过波动。

“鬼才晓得是不是真的,”队长又骂了一声,不再说话。

直到蛤蟆的一声大吼,队长马上扔下手中的罐子,一个侧身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而平头佬的战衣也立刻进入了光学迷彩,迅速的消失不见。

“操,操操操操!给老子去死!”蛤蟆手中的武器开火了,巨大的声响震的伊森的耳膜疼痛,他看见蛤蟆正对着麦田扫射,扭曲的脸上是狂热,是幸福的表情。

但下一刻蛤蟆就没有脸了,一道红色的光束穿过了蛤蟆的半个身体,连着他手上的武器一起烧毁。

“它在那里,平头佬,帮我控制住他!”队长顺着光束射来的位置标记了一处地点,信息迅速同步到伊森的增强视界上,在他的眼前显示出来。

队长举起手中的武器,这台重型武器的攻击足够融化坦克的外壳。

“只要一枪,只要一枪就行了。”

伊森没能看清那个猎手是怎么移动的,但那道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放大,它闪过队长开过的第一枪,并举起手立刻还击。

石头炸开,将队长掀飞,同时一个厚重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投降者不杀。”

伊森终于看清了猎手的模样,此前帝国常在媒体上报道军队击毁了猎手,不过那些猎手都已经碎成了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台完整的猎手——高大,浑身覆盖着乌黑的装甲,比人类两个胳膊还粗的手臂,巨大的躯体行走在土地上却不发出声响。

“菜鸟,过来帮忙!”平头佬的声音从一棵树后传来,他形体再次出现,作战服闪烁着光芒,正在将战衣的供能转移到大脑,“我马上要入侵它的系统,帮我注射冷却剂!”

猎手的动作突然停下,开始抽搐,伊森带着工具箱爬到了平头佬的位置,将他脑后的注射器取出,换上一支新的冷却剂,以防止他在骇入过程中把自己烧毁。

平头佬的眼睛变成红色,他咬住牙,满脸涨红,鼻血流出,伊森害怕下一刻他的脑子就会像爆米花一样炸开。

“轰”!不知何时,队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用手中的武器命中了猎手,但巨大的冲击将他再次击退。

平头佬则喷出一股黑血,红色的流髓物质从脊椎连接器渗了出来,伊森手忙脚乱的取出修补液,但平头佬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猎手并没有倒下,平头佬对它的控制失去了效果,它移动的时候还带着浓烟,队长还没能为武器启用充能,只能选择近战,右手的外骨骼弹出热能刺刀,向敌人挥去。然后他的手连同外骨骼就像一根树枝,被猎手抓住——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掰断下来。猎手没让队长继续惨叫,一拳打碎了他的下颚。

平头佬的脑子已经烧化了,这会和冰淇淋奶油一样在脑壳里抹的到处都是。伊森捡起平头佬的脉冲手枪,企图作出最后的抵抗,他当然知道这种抵抗没有意义,但他还能够怎么办,逃跑吗?

猎手停了下来,左胸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坑孔,浓烟滚滚冒出。

“投降者不杀。”它举起右手,黑色的脑袋微微颤动,“放下武器,你将作为战俘随行。”

帝国人从来没有投降的概念,军队认为投降是耻辱的,侮辱了身为帝国人的尊严,督战局可不管投降和逃跑哪个罪名更重,一旦被他们发现,降兵和逃兵的家人就可都是培养叛国者的重罪犯。

但伊森放下了武器,此时他已经不去思考其他事情,他只想活下去。

猎手发出“嗡”的一声低鸣,伊森的增强视界弹出红色的警报——猎手控制了他的外骨骼装甲,开始操纵他朝自己移动。伊森呆呆的像一个木偶被猎手操纵,其实这些天他早就不知道是自己控制装甲,还是装甲控制着他,只得提步向前走去。

金色的麦浪随着风滚来,猎手所过之处,麦子被尽数压倒。太阳来到了头顶,这片田园似乎遥远的没有尽头,正等着下一批猎物前来。偶尔一片云朵遮住了前方的阳光,阴影在麦地上蠕动。“这是死神的麦田。”伊森心想,他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被俘虏,被杀死,被督战局抓获,他早已不知道哪个结局更糟。

三天前 星期一 下午3点

猎手似乎处于待机状态,除了脑袋还盯着伊森,其他部位一动不动。在一天的长途跋涉后,伊森的装甲里沾满了令人难受的泥沙,粗糙的,缓慢地磨损他的内心。

机器人,没错,这个杀人机器可以用一根手指把人的脑壳按碎。伊森吃着营养流质,不免感到恶心。

他想念自己的房间,想念母亲做的饭菜,哪怕是不加任何修饰的甜点,也比手上的罐头好吃万倍。

他想念自己的兄长,那个无论怎样都会护在他身前的哥哥,充满正义感,无比优秀,伊森总是跟在兄长的身后,却永远追不上他进步的速度。

“哥哥,看我做的机器人,嘟嘟嘟!”小时候,伊森制作这些玩具总是被别人鄙视,帝国人不喜欢自主机械,他们不相信这些智能系统。

“有人操纵的系统才是好系统,有人参与的战争才是正义的战争。”电视上这样宣传。

但哥哥从来不会嘲笑他,他帮助伊森完成了可以在家里四处乱跑的小车,却被回家的父母看见。父亲一脚踹飞了车子,把它变回了细碎的零件。

“伊森,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可以自主行动的装置最容易被a国黑客入侵吗?如果它变成了a国间谍使用的设备,我们一家人都得玩完!”父亲伸手打向小伊森,哥哥冲到了伊森面前拦下。

“不是伊森做的,这是我做的。”

“哈,伊森,看看你的哥哥,比你有责任心多了!你永远也比不上他,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可没这么简单。”父亲的脚扫过零散的零件,“把垃圾收好。”

母亲叹了口气,走进厨房。

哥哥拍了拍伊森的背,和他一起把零件收好。

“伊森,我永远在你身边。”

可他们是怎么对待兄长的,他曾和伊森说过他厌恶这场战争。父亲每天都对着电视上的a国佬破口大骂,如果有一天的新闻出现了帝国军战败的消息,他就会变得非常暴躁,只有下一次胜利才能让他恢复正常。不过好在新闻基本没让他失望过。

当征兵处的人挨家挨户地敲门,找到伊森家门口的时候,父亲几乎是将那两个人请为了坐上嘉宾,大肆宣扬自己的大儿子多么优秀。

“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优秀,那么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在军队里一定大有可为,日后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将军。”

“这就是我所期待的!”父亲兴奋不已。

哥哥就这样被送上了前线,那是半年前的一天,父亲还做着儿子建功立业的美梦。哥哥在出发的那天拍了拍伊森的背,就像兄弟俩一直以来所做的一样。

“以后家里就靠你了,好好活着,远离战场。”

父亲哼了一声,并不指望伊森可以做出什么成就。

“再见母亲,再见了父亲,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装甲列车的车门关闭,发出巨大的声响。

“起来,我们还有一段路程。”猎手起身发出的声音将伊森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名字,军职?”

“伊森,技术员。”

在昨天一整天里,猎手都没有说话,伊森厌恶这台杀人机器,他逐渐能理解帝国人为何厌恶智能机器了——没有感情,没有荣誉,他开始怀疑自己小时候做的设备可能被a国间谍利用过了。

“指挥部最新命令,我需要将你带回基地。”

“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让你交代‘北狐’和帝国的一切。”

猎手控制着外骨骼,将伊森“提”了起来。虽然是敌人,但伊森仍惊叹于制造猎手的技术,比帝国外骨骼更强壮的机动关节,随身携带了多种武器,且都可以折叠收纳,外壳可以干扰扫描器,被重型武器击中也并无大碍,脑袋里的装置还能够对抗帝国黑客和骇入帝国装置。

随后伊森看见猎手的背后弹出三台小型无人机,双旋翼,黑色外壳,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或许就是这些小东西事先发现了伊森的队伍,它们充当猎手的探头,确保猎手在战斗中永远处于上风。

“平民,有三个人。”猎手突然发话,“我们需要补给品,去他们的屋子里找。”

帝国的边境生活着很多平民,他们和帝国的交集并不算多,在a国和帝国交战之后,许多边境居民就向帝国核心地带迁移了。帝国电台常常发言要保护帝国公民,如果在边境地区发现了平民,需要立刻护送他们远离交战区。

“不行,无论如何,不行。”伊森反驳道,他不知道猎手会有何种反应,但自己下意识的反抗了猎手的提议。

“他们已经死了。”猎手用那没有感情,参杂着电流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需要物资。”

“是你杀害了他们!”在一整天的恍惚之后,伊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毫无作为,将自己的怨气全部发泄在猎手身上,希望这个敌人可以一枪解决自己,让他至少不用再背负痛苦而活。

“不是我。”猎手简短地回应,却让伊森更加难受。“是你们的人。”

猎手的无人机不知道何时飞了回来,投影出它们所观察到的画面:一个装备着外骨骼装甲的人抬着手炮, 逼迫一家三口往一处院子里走去,然后他开火了,无人机的投影也只播放到这里。

伊森突然明白了猎手的意图,猎手希望击溃他的信仰,扭曲他对帝国的认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猎手不会让他死去。

“这是假的!”伊森反抗着心底怀疑的种子,他恰恰知道因为自己曾经怀疑帝国,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反应。

“起来。”猎手伸出一只手抓住伊森的胳膊。

伊森花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没有断掉,那一刻猎手完全可以捏碎他的手臂,但它没有这么做。

平民的房子修建在一个小山坡的脚下,有一处鱼塘,一些自己种的蔬菜散乱的摆在地上,房子有两层,和童话里的小屋有几分相似。院子的围栏已经被破坏掉了,一条肚子被踩扁的小狗黏在地上,肠子和血肉流了出来,但还新鲜。

伊森看向猎手的拳头,队长的血仍留在上面。

“你说的平民呢?”伊森没找到那三个可怜人的踪影。

猎手转过头说:“池塘。”

院子里的蔬菜被踩的稀烂,三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帝国的武器足够将这些毫无防护的平民打成碎块,血水染红了整片水面,结合小狗的状态来看,都是刚刚被人杀害的。

“他们隐形了,我找不到他们。”猎手感知不到它的猎物。

伊森下意识的呼救,但他还没喊出口又改变了主意,帝国人对于逃兵和被俘虏士兵的态度比对敌人还差,如果他引来的是督战局的特工,那情况还要更糟一点。

“我仍可以屏蔽他们的扫描,但是我的光学迷彩已经损坏,”猎手胸口上的伤痕偶尔冒点火花,“机体需要维护,你,去屋子里找一支C-12型修复液,我的无人机会指引你。”伊森的外骨骼把他弹了出来,猎手手腕上的武器发出红光,逼迫着伊森移动。

伊森明白,只有活着才有选择。他走进屋子,明知这里的主人已死,却还是有偷偷摸摸做贼的感觉。房子内部很宽敞,看得出主人生前十分重视屋内的家具摆放,每一处空间都利用得当,但这些布局在破坏之后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桌子上的杯具乱七八糟的摆放,一些椅子腿折断了,地板上拖着泥迹,墙壁被锤出好几个深坑,唯一一个没有遭到破坏的是书架,满当的书本倒是完好无损。

无人机很快找到了存放修复液的位置,这种修复液在全世界都十分流行,内部的纳米机器人可以快速修补大多数机械损伤,不过帝国禁止了这种修复液的进口,帝国境内一律使用帝国研制的G-12修复液,C-12型也就只有在边境地区才能见到。

伊森看着手中蓝色的修复液,观察着和帝国的黄色款的不同,作为技术员的直觉告诉他,帝国的修复液落后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回到客厅,就在准备出门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爪子把他摁在墙上,将他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出。

“你是什么人,a国间谍?我就知道,这家人早就和a国间谍有所来往,”那只爪子的主人解除了隐形,是一个帝国士兵,爪子是他的外骨骼装甲,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喜,“我这次可以带个间谍回去领赏了,你的小脑瓜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快……”伊森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

“说什么呢,我—听—不清。”

“跑……”

一道光束从门口射入,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士兵,但还是吓了他一跳。他松开手,伊森掉在地上,大口喘气。那面遭到攻击的墙壁烧穿了一个大洞,士兵被这威力震慑到了:“见鬼,一个猎手?”

他看了看脚下的伊森,“去你妈的间谍!”外骨骼装甲一脚踩向伊森的脑袋,却被飞来的无人机撞倒,踩中了伊森的左臂。

“啊啊啊!”伊森惨叫着,迅速昏死过去。

两天前 星期二 上午6点

伊森还记得哥哥被送走的那天,一个浓雾弥漫的早晨,装甲列车运输着五千新兵上了前线——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

回家的路上,父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等我的儿子打死几个a国佬,他就可以晋升成上尉,再带领小伙子们杀更多的a国佬,晋升为少校,用不了多久就是上校了哈哈。”

母亲在一旁附和着,只有伊森满脸愁云。

父亲看到了伊森的表情,刚才还咧到耳根的笑容瞬间消失:“伊森,你什么时候可以像你哥哥一样优秀,他都不需要选拔就加入了军队。征兵处的人甚至都瞧不上你这小身板,你真给我们沃尔特家族蒙羞!”

父亲有时会穿着爷爷留下的战争装甲,戴着爷爷的荣誉勋章在院子里演练,久而久之,大家开始分不清哪些勋章是他自己得到的,哪些是爷爷留下的。

伊森没有搭理父亲的责备,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一无是处,兄长告诉他不要参与战争,但伊森的内心也是无比渴望证明自己。

哥哥离开家后,每个星期都会写信,军队里禁止和外界使用远程通讯设备交流,信件也只能每周投放一次。

最初,他的信都是在讲述军队生活,父亲总是大声的念出来,有时还会叫上邻居。一个月后,他的信里充满了对家庭的思念,父亲向邻居说道:“看,这就是我的儿子,在军队里也忘不了他的老父亲。”两个月后,父亲在收到信之前都会把自己认识的人全部喊到家里来,等着信使敲门。

伊森很伤心,哥哥在信里很少提起自己,直到那天信使来到他们的家门口。

父亲兴奋地开门,看见信使背后还站着两名军官,表情严肃。

“快请进,快请进。”一屋子的人都好奇地伸长脖子。

“一定是我儿子立了大功,军队特地来家里通报!哈哈哈。”父亲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今晚我请客!”

但信使和军官都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等着父亲的笑声停下。

伊森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关上门,捂住耳朵,眼泪却已经止不住地流出。

“好好活着。”哥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啊!”伊森惊醒过来,左手已经没有了感觉,断肢处被一层金属薄膜覆盖。

“我帮你截肢了。”猎手在一旁说道,“那个家伙真厉害,难得一遇的对手,可惜是个疯子。”

清晨的微光透过树林,一道光路穿过迷雾,尘埃在其中飞扬。猎手的头部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几乎快要将它的整张脸撕裂。

“为什么救我?”伊森难以置信,自己还能活着确实是个奇迹。

“我们马上就要到a国前线基地了,但是我现在出了一些问题。”猎手没有回答。

“什么问题?”

“我联系不上基地,而且系统出现损坏,我无法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这句话将伊森的脑子炸成了浆糊,“你,不是机器人?”

“不是,我的本体是人类,如果现在强行离开猎手躯体,巨大的数据流在没有压缩的情况下回流到我的身体,会立刻烧掉我的脑子。”猎手的语速突然变快,伊森也确确实实听出来人类的语气。“我必须找人修复系统,并且在那一头让人准备接应。”

“猎手,都是人类?”伊森小心翼翼地问,这毕竟属于机密。

“基本上是,我们的意识在猎手体内,并且可以随时返回终端,但是现在我失去了和终端的联系。”猎手又变回以前那种淡淡的语调,“我也联系不上其他人,可能是被昨天的疯子打坏了一些部件。”

“我是技术员,可以帮你检查一下。”

“不必,我们马上就要到达前线基地了,那里会有人修复我的机体。你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失去左手后伊森的活动更加困难,他的外骨骼装甲似乎也被丢在了那个院子里。猎手并没有帮他打开罐头的想法,伊森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吃完一罐营养流质。猎手似乎等不及了,抓起伊森扔在背上:“抓稳。”

直到现在,伊森才见识到猎手的真正速度,远比帝国外骨骼装甲所能提供的更多。猎手在山间穿行,如履平地,伊森在它的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猎手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伊森并没有看到下方有什么,但天空中的高速掠过的飞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对队配备了飞行装甲的帝国士兵。

“天空士兵!帝国的天空士兵?”伊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空士兵永远只出现在大广场的宣传荧幕上,吸引着无数青年入伍——他们也希望成为这样的战士。

“该死,帝国人占领了这里,他们明明去了北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猎手缩回了身体,似乎十分忌惮那些在天空飞舞的士兵,“帝国人正在进行‘北狐行动’,那么这里的军队又是什么情况?”

猎手瞪着伊森,但伊森也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北狐”调动了十二万军队,如此巨大规模的进攻,a国肯定早有准备。帝国军队里有着关于超级黑客和幽灵部队的传说,或许这些传说出现在了这里。

一艘巨大的天空母舰从山的另一边天空出现,它比黑云更加庞大,阴影遮蔽了本就灰暗的天空,将它的下侧没入彻底的黑暗。它四侧的炮管巡视着地面,天空士兵们在其上来来往往,如同飞燕一般归巢。

伊森的心止不住地乱跳,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恐惧。帝国阅兵式上都极少出现的天空军团,在这里跟进了蚁窝一样乱跑,这些人的出现只代表一件事:督战局已经来了。

“不可能,这是诱饵?”猎手在沉默片刻后说出了它的推测,“北狐行动是帝国放置的诱饵,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北方战线,而是这里。”

天空母舰悬停在了空中,发出令人窒息的轰鸣声,它投下一道红色的密蔽场,将悬崖之下的帝国军队笼罩。

“帝国的黑客屏蔽了这里的所有信号,我现在连敌人靠近都察觉不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你背着我难道不是一个累赘吗,把我放在这里,交给帝国,难道不是更好吗?”伊森还在因为帝国的背叛而震惊。

“第一,你现在的身份仍然是战俘,第二,这是我的任务,把你交给帝国,那你会活得比死痛苦。”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真名。”技术员缓过神来,头顶飞过一队天空士兵,让他和猎手都下意识的蹲下。

“雷米尔。”

“好的,雷米尔,我们走吧。”

一天前 星期三 上午8点

雷米尔消失了一整个晚上,一晚上,身后的山林里都传来隐约的枪声。伊森没有武器,躲在一棵树的树洞里过了一夜。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烟味,那像是父亲最喜欢吸的香烟。

父亲一生气就会抽烟,一高兴就会喝酒,在兄长战死的消息传来后,父亲砸碎了他收藏的所有酒瓶,把地下室打了个稀烂,然后一个人跪在地上大哭。母亲和伊森没有去安慰他,他们也很伤心。伊森甚至有点嫉妒,父亲比他更爱自己的兄长,对于他和母亲而言,父亲是个十足的混蛋,但这个混蛋却把他的一切都献给了大儿子。

也可能不是,在征兵处的人第二次敲响他们家门时,父亲正在房间里抽着当天的第二十四根香烟。母亲打开了门,看到征兵处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去把父亲叫来。父亲没空搭理征兵处的家伙,这些人刚刚把他的梦想击碎,他也不认为对方可以再从这个家里榨出什么价值。

直到征兵处的人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的部队里急需技术人员,许多装备都需要修理。”

“你的意思是,你们需要能搞技术的?”父亲咳了一声,“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技术人员的待遇怎么样,最高大概可以当什么级别的官?”

“技术兵和普通士兵的晋升模式是一样的,如果技术能力出众,可能还会晋升的更快一点。”

“伊森!出来,别闷在你那个破房间了,现在你有一个做男子汉的机会,还不把握好!”父亲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参观一下他的发明,我们一般不会给别人看的。”

“荣幸至极。”征兵处的人装模作样鞠了一躬,父亲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了伊森的房间。“请看。”

伊森必须承认,自己没有反驳父亲的建议,自己确实也想要建功立业,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但兄长在他记忆里植入的怀疑和正义让他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雷米尔拖着还冒着烟的外骨骼装甲回来了,装甲还带有血迹,而雷米尔的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痕。

“穿上这个,我们就能更快的移动了。”猎手虚弱地说,“我没时间了,帝国人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如果我的机体判定自己无法工作,就会强行传输我的意识回去,然后自毁。如果我的机体关机了,你就快跑,不要停。”

这不是雷米尔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他原本的身体曾经历过更多苦难。猎手倒下了,他的能源通路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很快这台猎手就会和帝国捕获的所有猎手一样,炸成碎片。

伊森穿上了外骨骼,左手恢复了运动能力,他可以感觉到这套装甲与他们之前所使用的型号不同,这套装甲是神经连接,穿戴者使用起来和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而且更快更稳定。他轻轻打开猎手那暴露出来的核心,只要他成功,a国最为重要的技术就会掌握在他的手上,伊森点燃了外骨骼的微型切割刀,伸向核心。

一天前 星期三 下午三点

雷米尔以为自己死了,是的,他知道死亡的感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那就像是从空中坠落,跌入黏滞的沼泽,无论怎样挣扎,最后都会没入其中。早在战争开始前,他就已经死去一次,三年前的a国大规模断网,导致无数网络浪客脑死亡,雷米尔也是其中之一。

在他借助最新型辅助脑技术再次醒来时,他已经欠下了数百万信用点的债务,他得知a国和帝国已经开战,军方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够操作一台机械猎手。

雷米尔同意了,对于他而言,这和玩那些战争游戏没有什么区别,在他脑死之前,他是a国数一数二的游戏玩家,现在,他又成为了最为顶尖的猎手。

战争持续的时间比雷米尔预测的更久,战争的理由也从帝国攻击a国网络变成了争夺矿脉。被击毁的猎手越来越多,为了保证猎手技术不被帝国获取,他们不再参与大规模战役,雷米尔每天都在猎杀那些落单的小队,他常常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了战斗,希望这可以麻木他的内心。

他不记得自己杀死了多少帝国士兵,但距离还上自己的债务还差得很远。他厌倦了每天寻找狂热的帝国人,在他干掉那个试图和他近战的帝国老兵后,那个懦弱的技术员出人意料的没有反抗。雷米尔想把他当作俘虏,算是自己的战利品带回。

雷米尔最后一次从操作舱里醒来,向军方汇报了俘虏情况,很快有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自称是某个电影制作公司的经纪人,希望雷米尔可以将猎手的录制记忆拷贝一份交给他们。

“就这样,你确保那个帝国人可以活着来到a国,然后将猎手的录制数据备份拷贝给我们,我们公司会将它剪成惊天动地的大片!你想想看,市面上的电影都是打打杀杀,大伙早就看腻了,这时候我们的电影登场,哇哦!”西装男手舞足蹈,激情澎湃地讲述自己的规划,“大家会怎么看,一个机械猎手,为了护送叛逃帝国人来到a国,与可怕的帝国督战局战斗,这个故事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断界’怎么样?”

雷米尔耐心地听完对方说话:“你自己相信吗,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帝国人,这些狂热分子想把我吃了还差不多,而且私自透露军事机密是重罪,我不能接受,告辞。”

“这是五百万信用点的定金,数据到手后,还有五百万。”西装男将一块小小的芯片摆在桌上,“雷米尔,我想你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一笔钱,现在杀死一个帝国人可以拿多少钱?不超过五百吧,这一次你只需要救一个人,就顶上你杀成千上万的人,你确定自己要放弃这个机会?”

雷米尔停在了门口,那个人说的一点没错,他需要这笔钱逃离这个国度,逃离整场战争。他深吸一口气,回去拿起了芯片。

“等我消息。”

雷米尔的意识从回忆中醒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死,自己也没有回到原本的操作舱——依旧困在猎手体内。

“我更改了你的能量输送线,这不算太难,你的手炮用的是独立电池,我把它接在了你的核心上,手炮估计是用不了了,但至少你还能活动。”伊森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上去筋疲力尽,“我拆了你的信号发生器,伪造了一个猎手信号,希望可以拖延追兵一段时间,还有你的脑袋损坏的很严重,我没办法修复它。”

“为什么帮我?”雷米尔问。

“你说过,如果你的意识强行输送回去会烧掉你的身体,那你就死了。而且我也死定了,帝国会抓住我,我逃不掉的。”

“不应该,你完全可以把机体送给帝国督战局,你本可以成为第一个捕获完整猎手的人,你为什么不这么做?”雷米尔站了起来,活动一下手臂。

伊森愣住片刻,说:“我完全没想到可以这么做,再说,你可能会真的死在我面前,然后爆炸,我只是……天哪,我在干什么,帮助一个敌人?”伊森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实际上,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在那个屋子里,你也本可以让我被踩死,但你为什么救我?”

“先赶路吧,我会解释。”

雷米尔说出了他和电影公司的交易,“那一次,我想伪装成猎手打败帝国士兵,救下帝国平民的场景,剪辑的事情交给公司,他们可能会因为这样一个镜头给我加钱。”

伊森的左手则作为牺牲品,献给了a国电影事业,他撇撇嘴,左手换了自己的小命,不像是赔本买卖。

“所以你要确保我活着?这就是你的理由?”

“只是其中之一,”雷米尔的移动速度大不如前,“战争早就让我麻木,我很久都没有其他情绪了,情绪只会让风险增加,但你,你和那些狂热分子不同,我第一次从你身上看到了……现实。我在模拟战场上面对过无数的敌人,他们和现实里的帝国人没有两样——疯狂,仇视着我们。我早已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了,是你唤醒了我的理智。”

雷米尔看向天空,这个机械猎手本没有表情,伊森却从他那张快被撕碎的脸上看到了悲伤,“我杀了很多人的孩子,很多人的父亲,很多人的丈夫,我本该在刚才死去,你却让我活了回来。”

“好好活着,远离战争。”伊森说出了哥哥对他说过的话,这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四周的树林逐渐稀疏,本作为背景音的鸟鸣声慢慢消失,随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比辽阔的平原,充满着童话色彩的金色,一片由无数狗尾巴草组成的平原,在夕阳的和风中摇曳。伊森的机械臂发出“咔咔”的声响,雷米尔则示意他先退回。

“这就是a国边界,再往前走我们会被轰的连渣滓都不剩,但是这一块地方有其他猎手巡逻,我们必须等待它们的出现,然后再进行交接,先休息吧。”

伊森脱下了外骨骼装甲,数十天来第一次,他可以在敌国边界线上睡一个安稳的觉,这又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他没再去多想,只觉得一身轻松,那套装甲不再束缚着他,至于a国,那些人也没法从一个技术员嘴里挤出什么情报。

伊森睡得很快,隐约看到雷米尔站起身,走出了他的视野。

十小时前 星期四 凌晨四点

伊森是被一声巨响吓醒的,他慌忙地环顾四周,企图找到炮弹落下的位置,但他的肚子继续发出抗议的尖叫,令自己哭笑不得。

雷米尔坐在平原边缘,它抬着头,仰望着没有被战争污染的星空。那个世界在这里是如此的璀璨,如此的安静,是他们这些尘埃所不可及的美好。

“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拿你当诱饵,害你失去了左手。”

伊森坐在雷米尔身旁,他并不想回答猎手的道歉:“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每一个人类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是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也听说过这个故事。”

“我一直希望这是真的,那样,我们失去的人都还会在宇宙中等待着我们。”

“现在我不希望那是真的,太可怕了。”雷米尔嘟囔道。

“我哥哥告诉要远离战争,可我没听他的,”伊森看向天空中一颗耀眼而闪烁的星星,希望兄长可以回应他的呼唤。“我让你失望了。”

“你有一个哥哥,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不然不会让自己的兄弟远离战争,尤其是在帝国。”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的父亲,我和哥哥都知道他是个十足的混蛋,但父亲却愿意将全家的一切都献给哥哥。但父亲还是为了他所谓的荣耀把哥哥送上战场。”

“我很抱歉。”

“在我哥哥走后,我偷偷摸进了父亲的房间,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我哥寄回的所有信件。他在信里说,要我带着家人去东方国度,但这些话父亲从来没向我们提过。他还专门给我写了信,父亲也将它们藏了起来。”

“帝国电台砸烂了他的脑子吗?”

伊森摇摇头:“我一直哭,甚至不知道父亲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他拍了拍我的背,让我把信交出来,我原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走开。我关上他房间的门时,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也是我的儿子。’那时我很惭愧,我很担心自己什么都做不成。”

“听着伊森,像你这样的人,在没什么工具的情况下可以更改猎手的能源通路,在a国我们一般称之为天才,你就是这样的天才。”

“可这世界没有如果,我未来也只是个战俘。”

“不,你阻止了一台猎手落入帝国手中,并且为我们行动提供了重要帮助,我会向军方提交这些说明,很可能避免你进入战俘营。”雷米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远去,溅起了一阵微风,伊森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希望。

“真的吗?”

“我会尽力的。”

“还有你说的那部电影,叫什么‘断界’,如果它上映了,可以让战争稍微缓和一点吗。”

“不知道,更可能吸引更多人去抓俘虏吧。”雷米尔无奈地表示,“战争没有一个停止的理由,正如它没有开始的理由一样。”

伊森摘下离他最近的狗尾巴草,在手里捏碎,“我还有一个请求,那个电影,可以把我的脸换掉吗?如果帝国也知道了这部电影,我的家人会因此遭受重罚,相比之下,还是让他们认为我死了更好。”

“我答应你,我会和他们说的。”

伊森不再说话,他们静坐着,直到有一群飞鸟拍打着翅膀飞过。

一小时前 星期四 下午一点

猎手猛然站起,他向伊森做出一个退后的手势。

“有人来了。”

伊森迅速地启动外骨骼装甲的光学迷彩,利用增强视界远远望着雷米尔的方向,偶尔一片叶子落下,扰动着他的迷彩波形。

是另一台猎手,它的手上抬着一把巨型枪械,比队长那把枪还要更大。这台猎手并不是黑色装甲,而是墨绿色,它的身形足足比雷米尔高了半个脑袋,伊森对于猎手的恐惧再一次被激发出来,让他的双脚颤抖。

“雷米尔,我以为你死了,你失踪好几天了,操作舱也没有反应,联系也联系不上你。大家都以为你叛逃了。”那个猎手环绕着雷米尔走了一圈,用它的大手敲了敲雷米尔快要散架的脑袋。

“米迦勒,我的通信系统完全损坏,边界防御现在识别不了我,但我必须回到基地修复损伤,你可以帮助我们穿过国界吗?”

“我们?”米迦勒直起身子,抱紧了手上的武器,“还有其他人?”

“一个帝国俘虏,没有威胁。”

“没有威胁!”米迦勒发出可怕的狂吼,“我们刚刚全歼了帝国的北狐军团,而南方战线现在完全失联,是帝国人做的,南方战线现在一个幸存者都没有回来,为什么你会带着所谓的帝国俘虏出现?”

“我知道南方战线的溃败,我亲眼所见,一支帝国精英部队正朝这里过来,但我们没时间了,必须组织起防御,我必须马上回到基地!”

“骗子,你一定就是叛徒,”米迦勒一脚踢飞了雷米尔,黑色猎手像一个布娃娃一样飞出几米,在地上掀起泥尘,最后撞在了树上。

“伊森快跑,去树林里,快!”雷米尔发出最后的声音,然后停止了活动。

米迦勒的背后射出数十枚飞弹,将面前的森林尽数焚毁,“帝国人,出来!”

伊森猛吸入几口浓烟,米迦勒又释放出一股冲击波,将伊森震倒,周围的火焰也顺着波型扑来,很快外骨骼的光学迷彩就不再有用。

增强视界弹出红色警报,米迦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伊森左侧,它挥起自己的爪子,企图将伊森撕成两块。伊森下意识的用左手挡住攻击,那当然没有用——左手的机械臂被瞬间拍断,但伊森的左臂已经截肢,反而免受了这次伤害。

伊森挥出右拳,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却产生了效果。拳头击中了米迦勒的脑袋,把它打退了两步。

猎手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震惊,“有趣。”它抬起手中的武器,“还有更有趣的。”

雷米尔从一侧冲来,他用自己的背狠狠撞向米迦勒的手臂,使其偏离了攻击方向。“住手米迦勒,我们不是敌人!”

米迦勒的枪从手上飞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叛徒,我会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在现实杀了你!”米迦勒向雷米尔发射出无数弹药,但都被对方灵巧地躲过,这个猎手居然没有装备能量武器,制导飞弹在雷米尔的干扰下毫无作用。

伊森看着两台猎手远去,消失在丛林中,他知道雷米尔不可能是敌人的对手,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他用右手机械臂捡起了那把巨型枪械,稍微调整了一下重心,朝打斗的方向走去。

10分钟前

伊森顺着被飞弹轰炸的痕迹走去,一道飞影掠过他的头顶,让他马上举起枪警戒。然后,他看到了帝国的天空士兵,以及成千上万枚划着完美弧线的导弹,轰击了平原一侧。

那不是什么平原,那是与平原伪装成一体的高墙,足有百米之高,在飞弹破坏了它们的外表后,其上的高能粒子炮也开始还击,顿时,天空被五颜六色的激光和带着拖尾的飞弹占领。

一个天空士兵被击落了,变成了一摊烂肉,砸在伊森的前方,发出难闻的焦味。

伊森绕过那个可怜的家伙,心里希望雷米尔没有出事。

帝国天空母舰压过边界线,意外的是,那么巨大的目标,a国的防御武器却完全忽视它的存在。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帝国的超级黑客们倾巢而出,势必一举结束这场战争。伊森还看到从天空母舰上投放下来的坦克,正无情地碾碎着阻挡它们的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雷米尔,雷米尔的右手被打断了,米迦勒的手腕上弹出单分子刀刃,刺穿了雷米尔的胸膛。

“不!”伊森手上的武器开火了,巨大的爆破声令他的耳膜震痛,当然这不是没有效果,米迦勒的手腕被炸碎成了粉末,就在它向后退去时,雷米尔用脚踹在它的头上。米迦勒的脖子发出咔嚓折断的声响,但很快又恢复了行动力。

“真是无聊,杀死一台猎手可不会和杀人一样简单。”米迦勒恶狠狠地嘲讽道。

伊森缓了缓神,此时的他又像是那个看着队友被随意屠杀的技术员,注定无能为力,对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开火的机会。

或许第二次攻击不是他进行的,伊森想到这里,但米迦勒已经扑向了他,伊森将武器甩向给雷米尔,只能希望雷米尔可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米迦勒发了疯使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攻击伊森,好几次伊森都差点被拍成肉末,就在最后一次伊森意识到自己躲不开攻击时,他让外骨骼装甲将自己弹了出来。

装甲被冲击压成废铁,迸飞的零件划伤了伊森的眼角,他闭上眼,听见第二次开火的巨响,随后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倒在他的面前。

“快走伊森,它要自毁了!”

米迦勒的身体很快冒出白光,像是天使发出的圣光,将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烧毁。伊森长舒一口气,头顶的战斗依然在继续,坠落的天空士兵和战机化作火雨,点燃着黑雾笼罩的天空。

“雷米尔,我们必须穿过战线!”

雷米尔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的盔甲遍体鳞伤,不再具有光泽,他的右手断裂,此时不过是一个刚从垃圾桶里捞出来的破烂机器。

“不,伊森,那是不可能的,你只要一踏上战场,就踏上了地狱。”雷米尔将武器交给伊森,那把枪太重了,伊森根本举不起来。

天空母舰再一次降下红色的密蔽场,几艘画有白红色图案的浮空船从中穿出,正飞向伊森所在的位置。

“该死,帝国督战局!雷米尔,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不,伊森,听我说,刚刚米迦勒的刀刃切下了我的手臂,我的核心能源已经供应不上了,我走不了的。”

督战局的浮空船悬停在了他们后方,几道黑影从中跃下。

“我的核心受损,但我依然可以下达最终指令阻止机体自毁,你现在必须攻击我,让帝国人看到这一切,他们会认为你击溃了两台猎手!”雷米尔站了起来,“快啊!”

“不,你的意识会在传输过程中烧毁你的身体,那你就死了!”

“帝国人抓到我们,那就没人能活,动手吧,回到你的家乡,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雷米尔后退几步,免得督战局看到他们。“好好活着,远离战争,伊森。”

一艘战机冒着浓烟坠落,它的残骸在雷米尔和伊森之间划出长长的火焰,将他们分割在了两界。

雷米尔从火焰中冲了出来,扑向伊森,那是一头穿过地狱的恶犬,在惊骇与绝望中,伊森扣下了板机……

三个月后

“大家早上好,这里是帝国电台,我是主持人温斯顿?史密斯。”

“我是主持人裘莉娅,今天我们要带来的早间新闻会谈邀请了一位嘉宾,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英雄。”

“他是一位永不言弃的爱国卫士。”

“他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两台敌方猎手,并获取了猎手的核心技术,为我们帝国的科研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让我们热烈欢迎,伊森?沃尔特!”

东方国度的海岸边,伊森看着电视里用着自己名字,却完全不是自己的那个“伊森”,他关掉了电视。

父亲抱怨着电台里的人甚至不会等着伊森回去就开始采访,母亲戴上了伊森给她买的新帽子,在沙滩上散步。

“儿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国?再不回去,那个假伊森都要变成真伊森了。”

伊森没有回答,他牵起母亲的手,另一只手像是握住了哥哥的手,他们三人冲向了滚来的海浪。

待到浪花散尽的时候,他会想起雷米尔,或许他还活着,也或许化成了星星。

他早已不知道哪个结局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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