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深渊

作者：不暇自衰
责任编辑：瓦力
本文获得第五届衬衬杯科幻征文三等奖

导读：月球基地遭受了陨石撞击，地壳的裂缝中并没有岩浆溢出，而是出现了一个幽深的空洞。此时地球上的一辆公交车上，一个中年人突然倒地，在他的后颈上长出了一条条白色的丝状物……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它们之间又有怎样的关联？

1.前夕

月球基地建成于2030年，现在已扩展到相当可观的面积，足够容纳上百人。然而这里处于通俗意义上的月球背面，每年被光照的时间是长间隔性的，对于人工营造的生态系统很不利，所以并不能长期居住，只能作为科学家来月球进行考察时的暂时居住点。它安静地存在并且不断扩建了二十年，直到最近的一段时间，飞船的升降才显得频繁起来。

原因在于距基地30公里的未知，遭受了陨石撞击，地壳也因此冲击出裂缝，但是问题是，预料中的岩浆溢出没有发生，而是出现了一个幽深的空洞。这让很多科学家表示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因为这种情况足以证明原来推测的月球结构是不正确的。

两个月前，有三个探测器缓缓进入其中，有了令人震惊的发现。

查尔斯并不了解这些，他作为小队中的一员，负责和其它人配合在裂缝底部安装氢弹。这个小队没有名字，只是由经验丰富的宇航员和熟悉安装操作的技术人员临时组建而成。另外还有几位科学家在基地待命，当引爆氢弹之后，他们将和小队一起进入月球内部。对于这次任务国家准备了很久，而他们在最开始就已经在绝密文件中了解到相关信息，那些科学家将裂缝底部的东西形容为：“超越人类认知的发现。”

陪伴地球几十亿年的月亮，并非自然形成的，这样的真相很难让人接受。

一群人在制定好的时间坐上特制月球车，背后的支架上就是曾经世界大战时的毁灭级武器。查尔斯隔着太空服用手触摸，虽然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但他知道这球体中的那点物质蕴藏着不可思议的能量，而自己还是首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运气好的话，十二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欣赏爆炸景象了，不知道会不会如同地球上那样震撼。”

耳边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听起来显然是个年轻人，可是无线电通讯无法让人知道距离，而且每个人都穿着厚重的服装。查尔斯笑了笑，看了其它人后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一起演练过几次，还谈不上熟悉，所以现在他叫不出一些人的名字，更何况通过现在的方法去辨别。

“应该会很无趣，这只是小型氢弹，在14千米的深度，而且还是真空环境，顶多看到光和飘出的尘埃。”

“也是呢。”

查尔斯看到旁边的人想抬起手却又放下，他猜测这就是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只不过现在不好去确认，同时也确实没必要做这样无聊的事情。现在无线电通讯已经陷入静寂的状态，只是时不时传来其它人呼吸产生的杂音，根据眼前屏幕上显示的地图，他们快到目的地了。

月球的景色是非常无趣的，虽然现在的时间段，月球背面存在比较充足的光照，但是丝毫不会改变所有人眼前所看到的荒凉死寂景象。千篇一律的灰白色是主色调，周围大量重叠的环形山就是唯一的地形景象，地面上偶尔有些碎块呈现金属光泽，那似乎是铁陨石的残骸。车轮带起尘埃，让它产生地球上所无法出现的漩涡流，然后又寂静无声地在地面留下几乎永恒的印记。

虽然说查尔斯习惯于将要去的地方称为裂缝，但实际上真正到达的时候，才能看到眼前壮观的大峡谷，走近一些才能够看到完全黑暗的幽深底部。他下意识产生本能的畏惧，习惯于在充满生机的地球生活之后，哪怕经验丰富，在这里也会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孤独。

所有人走下月球车，然后一起抓住支架，背后的推进器同时开启之后，短暂的上升过程结束，小队的全部成员开始逐渐坠入裂缝底部。所有人头部的灯光一打开，光芒便照亮了周围，让边缘的岩石壁清晰可见。

单调的黑暗，单调的景象，也许人类心中向往的广阔宇宙，本身就是这副模样。

查尔斯无聊地胡思乱想，虽然他的心里素质很好，但是这一次的任务却让他产生了过多的复杂情绪。目前发现裂缝的只有几个向月球发射航天器以及建设月面基地的国家，而他们之所以成为唯一实地探测的一批人，主要在于他们国家的科技水平比较高，能够保证他们一行人的安全。当然如果能从月球内部发现超越性的科技，并且垄断的话，或许地球真的存在统一的那一天。

下降过程持续了三十分钟，他们就成功到达了底部，查尔斯蹲下身就看到了和资料图片上相似的景象。他用手扒开碎石和尘埃，底部竟然是平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物质，隐约还能看到极为规则的线条。面对眼前未知的事物他不免有些激动。

“就在这里安放吗？”

“是的，在这就行，这是我们最后的步骤。”

无线电传来两个人的对话，查尔斯和其它人将支架固定好之后就站在一边，看着技术人员进行调试。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屏幕上就传来收工的提示，查尔斯着迷地注视着地面上的纹路，随后打开了背部的推进器。

月球内部有什么？它是否会改变世界？暂时还没人知道，可是他心里却有几丝不祥的预感。

2.初始

想在繁华的城市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是许多年轻人的向往，不过通常而言现实会给很多人无情的打击。现在科技和经济都在全面发展，虽然没有达到几十年前许多科幻作品预料的程度，但是对于某个颓废的人类个体而言，生活还算是简单而满足。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开着空调的房间完全隔绝了夏季的炎热，生活年复一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也许是因为现在许多工作已经不再交给容易出错的人类，而是由程序控制的高效率机器来完成。这导致了人们就业压力的增大，社会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闲散人群，可以选择的工作难度越来越大而且不缺人手。虽然没有工作，完全靠国家的福利养活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对于才二十出头的青年而言，太没志气了。

杨殷每天就是在失望的情绪中度过，他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每天只能收到面试失败的通知，虽然可以找些小兼职，但经济来源时有时无，勉强能让他租一间小屋子过咸鱼日子。

今天对他而言仍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他准备好材料准备去新的公司面试，楼下的公交车平均时间是半个小时一趟，错过了就得等好半天。运气还不错的是，杨殷刚下楼就有公交车停靠在站台，他直接狂奔过去，最后呼吸急促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试失败还是成功，先不去想这些，至少今天应该不会迟到。

外面是熟悉的景象，无数高楼耸立着，阳光照射在具备太阳能发电的玻璃上，倒也没有太强烈的反射。最近开始普及的清洁机器人彻底剥夺了城市清洁人员的工作，让街道变得比过去更加干净了，就连绿化带飘出的枯叶，都被清理之后整齐地归纳进了垃圾箱。这是个外表看起来美好的时代，社会很安定，可是急躁的人们更加急躁，颓废的人们更加颓废。

有人说科学的发展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欲望，但是现在生活美好的人们却更加的浮躁，更加不满足当下的生活。他们总在毫无意义地追求金钱和社会地位，这很奇妙。

杨殷入神了一阵，也懒得去思考这些问题，对于庞大的社会而言，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目前他更加留意的是前排座位的一个中年人，对方的咳嗽得很剧烈，而且从脸上就能看出他的痛苦。而此时杨殷只是在心里祈祷别出什么事情耽误他去公司的时间，如果这一次继续迟到，他在互联网上的个人信息记录会变得更加不美好。

几分钟后，中年人做出更加异样的举动，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然后不断地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嘴里，随着之后的全身抽搐，他发出了怪异的轻笑声。

“毒品……”

杨殷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个中年人离自己很近，他本着不想多管闲时的心情站起身向后面的位置走去。但是还没坐下就听见公交车里其它人的惊叫声，下意识回头令他看见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惊人景象。

沉闷的轻响之后，中年人倒在地上，后颈的血肉翻滚着，让人感到恶心，许多白色丝状物生长了出来，它们越来越长，最后直接在半空中随着气流纠缠飘荡。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让司机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公交车很快停下，所有人都紧急下车。杨殷因为处在靠内部的地方，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白色丝线。他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和畏惧，身体贴着车窗想要绕过去。

今天对他而言比以往更加倒霉，天知道现在出现的是什么鬼玩意，只希望别和惊悚电影一样展开什么血腥的情节。杨殷不断地暗示自己，世界平凡得很，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可是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这样的场面，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异常的快。

突然间，地上的中年人猛然翻腾了起来，一根纯白色的肉芽从后颈的丝线群中伸了出来，它的顶端分叉为了几个部分，如同盛开的花朵。

杨殷只是感觉到中年人在动弹，但是并没有过度注意，他只想早点出去，赶紧坐上下一辆公交车去公司，才不想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就在他接近车门的刹那间，白色的肉芽骤然弹射而出，非常精准的用它的顶端贴在了杨殷的后颈上。

他感觉后颈被人轻轻触摸了一下，然而一股异样的感觉随着血液流动瞬间到达了大脑，难以形容的感觉也随之席卷了整个意识。杨殷扶着栏杆，高抬起头，像是失去神智一般睁大眼睛，虽然阳光直射进去，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察觉，瞳孔不正常地收缩成了小点。

脑海里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思想都被挤进偏僻的角落，而快乐，兴奋随着神经元电流蔓延到了全身的每个角落，原本僵硬的思维突然拥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只不过唯一的目的都是指向，两条如同实质的在半空凝结的文字。

“追求欲望，满足欲望。”

肉芽很快便从后颈脱落，失去了生机，杨殷也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清醒。在街边行人的惊恐神色中，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3.扩散

意识模糊的状态，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物，在脑海中就像蒙太奇式电影一样，不断闪过。意识会间隔性的消失，难以形容的兴奋感和欲望会突然出现，然后占据大脑，扩散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可是当这些情绪消失的时候，就是无穷无尽的空虚。被塑胶绳绑在病床上的人，在这一年里，不断在沉睡中进入这样的循环状态，完全忘却了时间的概念。

伴随空虚的是幻觉，亦或是梦境。死寂的月球背面，车轮印迹，因为核爆而面目全非的峡谷，破碎扭曲的金属外壳。有个沉浸在液体里的人，蜷缩着身体，在四周透明的圆球之中，一遍又一遍，机械般地不断重复一段话：“我们是同类。”

终于，刺眼的光芒透入黑暗，杨殷疲惫地睁开眼睛，呆滞地注视雪白色的天花板。他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过持续几分钟之后，看着自己插满注射器的左手，他拼命回忆，却抓不住任何细节。

“看来我的坚持是值得的。”平淡的女声传来。

杨殷无力地转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床边，手中端着红色的果汁，显得优雅而惬意。他的视线依然模糊，无法看清她的相貌，只能半眯着眼睛观察，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很无力对么？你全身的肌肉都在萎缩，需要几个月的康复训练。我叫陈凝，是你的医生。”

这时候，杨殷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很简洁的样式，只有一张白色被单的床，和木制白漆面的桌子，至于其它的细节由于角度问题无法观察到。落地窗外透过些许光芒，让人感到刺眼，他说不出任何话，感觉全身酸痛。直到眼睛适应之后，才发现外面乌云翻滚，只不过一层玻璃完全隔绝了呼啸的风声。

终于他在混乱的思维中苏醒，可是现在脑海却被茫然的情绪充斥。

“之前的戒断反应让你的声带受损，我就猜测一下你想问些什么。你就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的坚持，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被执行安乐死，然后火化成骨灰。”陈凝将吸管扔进杯子，然后自顾自的叙述，显露出俏皮的神色。

杨殷听了，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努力去回想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画面，反而是之前梦境中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

“你已经睡了一年，之前身体会规律性地出现戒断反应，但现在你是唯一一个重度感染还能苏醒的人，毕竟目前世界上有接近一千万人活在自己构建的幻想里，所以你是最幸运的。”

陈凝看似毫不在意的说着，同时注意着病床上杨殷的情绪，她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怜悯。

“你差点就被处理掉了……”

果汁很快喝干净了，陈凝随手扔进了地上的垃圾篓，她站起身舒展腰肢，同时偏过头看了一眼床上不能动弹的瘦弱青年。该说的话也都交待了，现在该进行后续观察了，没必要继续待着，所以她离开了房间。外面是洁净的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闭，寒风吹拂而来，让全身都带着凉意，她思索着走进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个中年人伏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写着什么。

眼前有一面巨大的显示器，左侧出现的是病房中的画面，而右边则是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线条，记录着心跳和血压的数据，同时也有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刘教授注意到陈凝进来，停下手中的笔后说道：“这和我们预料的结果不一样，他应该不会苏醒。”

“我确认过了，他的确是清醒状态，至于苏醒的原因，也许是大脑中的那家伙有反应了。只不过我目前只能凭借眼神看出他应该还是正常人的思维，而不是其它什么东西，”

“现在他对于我们没有实质帮助，只是显得与众不同罢了。”刘教授感叹着，继续在纸上记录这些天的观察结果和自己的推论。最近外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就算世界上大部分政府执行铁血手段，大量生产治疗药剂，隔离设置消除感染者，对于病毒传播仍旧没有明显的阻碍效果。每天的深渊菌体感染者仍然呈指数增加，感染者的尸体可以提取菌体粉末，然后毒贩又会卖给更多人，或者直接投放，许多上瘾者是一边注射药剂，一边给自己注入感染者血液，达到既不会威胁到生命的后期感染，又可以享受菌体刺激所产生的无穷快感。

深渊菌体在18个月前，首次出现在北美洲，感染对象只有人类并且优先侵占大脑，虽然很快就研制出了针对它的特效药物，但是许多被治愈的人，会出现强烈的不适反应，甚至需要用毒品去配合治疗。因为深渊菌体本身就是一种毒品，它甚至会改变一些体细胞的基因，导致各种刺激神经的激素分泌，所以感染者会长期处于幻觉和快感并存的状态，治愈之后又会有想要去感染其他人的企图。

虽然大部分地区仍然处于稳定的状态，但是崩溃的趋势已经显现。

陈凝无法反驳刘教授，也不想再说些什么，面前的着位中年人是她的老师，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她参与了许多研究项目。尽管科学研究没有绝对的答案，但是刘教授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不能缓解或消除戒断反应，深渊菌体就是不可控制的恶魔。

桌上摆了一堆文件，而里面有一张X光底片，陈凝将它抽了出来，上面是大脑的结构图像。虽然看起来显得很平常，但是那白色的阴影部分，确是无法被忽视的一团。

“只有他脑内有菌体凝结出的活性寄生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对此她苦思冥想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任何答案。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沉，隐约可以听见雷声，空中不断有叶片和其它碎屑飘过。

陈凝知道，暴雨要来了。

4.动乱

依然还是熟悉的城市，只不过街道上只剩下杂乱的各类垃圾，和几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还未停止工作的清洁机器人正在艰难地将这些东西分类，扔进早已报废的垃圾箱，在那里尸体和各种破碎的事物堆叠在一起，无数的苍蝇在上面飞舞。至于这些机器人，它们圆柱形的身体上满是血污，还有些直接穿透外壳的弹孔，只是在电量耗尽或者其它原因而停止运行之前，它们会一直工作下去。在这样的城市里，太阳能驱动的机器人是白天唯一有生气的东西了。

无数人感染深渊菌体并且完全上瘾，药物只能清除菌体却不能排除戒断反应，而这种只能通过血液传播的细菌已经感染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在理智逐渐被侵蚀之后，停止了一个世纪的世界大战再次爆发了。这座内陆的二线城市也没有幸免，军队和感染者们交锋之后，只留下斑驳的路面和破损的建筑，未被感染的民众大部分都随军队撤离了，可是新一轮感染又在人群中爆发。此时全球未被感染的人已经不到十亿，而且仍然在以每天数百万人的速度不断减少，按照这种状态继续发展，人类灭绝只是时间问题。

在某个高楼最顶层的房间，杨殷关住了房门，将屋子里全部的东西都堵在了门口，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靠着墙急促地呼吸起来，虽然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康复训练，身体机能仍然没有恢复到正常的水平。休息片刻之后，他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几瓶纯净水和简单的零食，全部抓在手中，走向床边。

陈凝虚弱地睁开眼睛，双眼无神地看着杨殷，此时她被布条紧紧绑在了床上，这是为了防止戒断反应出现之后，做出自残的行为。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一年前杨殷的状态，只不过她只是轻度感染，菌体很快就清除了，可是戒断反应却一直没能消退，每次发作都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喝点水吧。”

“嗯。”

传来的声音很虚弱，杨殷扭开瓶盖，将吸管放进去然后递到陈凝嘴边，水平面只下降了一点，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在耳旁响起。戒断反应在这一刻出现，而床上的陈凝开始痛苦地挣扎，布条在她本来就布满勒痕的手臂上留下了带血的伤口，可是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而现在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杨殷站着沉默不语，从他苏醒到之后一整年的康复训练，虽然研究机构始终将他当作试验品，包括此时被绑在床上的女人。但在这段时光里，只有她一直陪伴着他。最后，在被感染者突袭的时候，是她将毫无察觉的杨殷推开，慌乱中，感染者的血液被注射到了自己的身体。两人在大撤离的时候，选择相反的路线继续留在城里，因为外面无论是军队还是群众都会对上瘾者格杀勿论，但是无论怎样，在这房间里两人的处境也都是十分危险的。

几十分钟后，随着陈凝双眼禁闭，戒断反应暂时消失，杨殷松了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将稍微变质的面包塞进嘴里，同时狠狠灌下纯净水。他没有任何办法，陈凝能否活下来完全取决于运气，而且就算她成功摆脱毒瘾，就凭他们，这两个弱小的人，又如何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生存？

“杨殷……”

微弱的声音发出，在这安静的房间中瞬间被杨殷察觉，他很快注意到陈凝嘴角的张合，也注意到她原本圆润温暖的脸颊，此时已经消瘦不堪。

他下意识地喊道：“我在。”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很重要……关于你。”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陈凝努力将每一个字说得清晰，“你的脑子里有东西，是深渊菌体感染后形成的东西，在你苏醒之后一直存在。世界上有几十亿感染者，但是杨殷，只有你的脑子里，存在有一个寄生的生命，我知道它来自于何处，第一个感染者出现的时候，我参与了研究。”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我不能！”陈凝想要做什么，却无法动弹。

“它来源于月球，那么解决的办法也在月球，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特别是你，杨殷！你大脑里寄生的生命体独一无二，你得去月球，只有你才能和那些未知的事物进行沟通。”

“为什么？”杨殷似笑非笑，“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让我能恢复成现在的样子，尽管你对我做了很多痛苦的实验，可我仍然感激你。但是不代表我会一直服从你，我是一个人，不是毫无思想的傀儡，而且就现在的世界，怎么才能去月球，你难道不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说完这些话，他坐在地上不再吭声。

但是沉默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房门被猛烈冲撞，外面传出一群人叫喊的声音，显然他们发现这里藏了什么，这些声音疯狂而激烈，毫无理性，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欲望。虽然门前堆放了很多障碍物，但是随着木头裂开的声音，斧头的锋刃出现在杨殷眼前，上面还能看到些许暗红血迹。

捡起地上的钢管，杨殷站起身紧盯着门前，他先是将微微挪动的物品再次推过去，然后看到有手从破洞中伸入的时候，用力敲了下去，随着骨骼断裂声响起，门外的惨叫十分刺耳，毫无逻辑的话语显得含糊不清。这些人都处在幻觉和快感交织的状态，他们很多人舍弃了治疗药剂，被深渊菌体完全控制，几个月内就会发展到后期，最后走向死亡，可是此时仍然具有惊人的破坏力。

陈凝却轻声笑了起来，虽然每一次抖动都会引起全身痛苦，她看着杨殷的背影，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如果最开始就能想到这一点，也许根本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是她这样的研究者狂妄的后果。

当年是被寄生的查尔斯感染数十人逃离实验室，将菌体传播到外界，最后虽然找到尸体，可是脑内寄生体却不翼而飞。现在新的被寄生者就在她眼前，在最后的关头守护着她。如果早一些将这个信息告诉整个科学界，肯定会有一批人被派遣到月球，杨殷自然会死，寄生体代替了他大脑部分功能，如果取出基本可以宣告生命的结束，可是那个寄生体却是和月球内部高等文明沟通的唯一可能，查尔斯的研究报告已经透露了很多情况。

深渊菌体微观结构其实就是智能机械拼接部分遗传物质及蛋白质，它根本不算生物，更像是纳米机械。而那个寄生体，其实是一个可以用于接触交流的通讯装置，虽然她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作为刘教授的助手他可以查看很多资料。陈凝也许是自私，也许是因为其它的考虑，她保护了杨殷，却让人类失去了再次前往月球和外星文明沟通的可能。

不，还没有！

杨殷掌心流出许多鲜血，粗糙的钢管磨破了皮肤，但是外面的感染者仍然没能破开门，他们只能愤怒地叫喊着，而且有人神志不清地举起手中的手枪，只不过射死的是身边的几个人，根本没有伤到杨殷，他们依然沉浸在幻觉里，根本就无法准确辨明方向和位置。

双手火辣辣的疼着，孱弱的身体很难支撑这样的运动，大脑显得很昏沉，但是他仍然在坚持着。如果外面的感染者进来，那么他和陈凝都将陷入生死危机，可是身体状况却无法支撑长时间的紧张局面。

“杨殷，杨殷……”陈凝在呼唤。

杨殷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容。

“傻瓜，加油活下去，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5.末期

连续的雨天让丛林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连呼吸都因为潮湿而变得困难，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穿过灌木丛，他们身上披着红蓝色雨衣，成为这一片墨绿中截然不同的色调。现在正是春季，和正在走向灭亡的人类不同，其它的生物仍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因为曾经的自然破坏者已经不在具备从前的力量。

缺少通讯设备，互联网也陷入了瘫痪，大家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再去了解感染者数量，能走到今天已是万分不易。

杨殷选择相信陈凝所说的，这里会有机密的区域，而且之前最后一次和外界联络，似乎一些政府高层人员了解到他的存在，甚至允许登上逃生飞船。只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找到机密的庇护所，目前这片密林没有任何非同寻常之处，虽然它们已经持续深入三天了。

前方堆叠的叶片突然一阵骚乱，杨殷没来得及做出行动，就被一阵大力直接推倒，随后双手被反置，脸被无情的压在泥地上，鼻息间可以闻到土壤散发出的腐烂味道。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陈凝是相同的情况，而且他能清楚地看到周围这些人已经抬起了的枪械。

“我们不是感染者，也没有上瘾，我请求进行虹膜扫描。”杨殷喊了一声，虽然很惶恐，却带着欣喜。

很快就有人拿出卡片式的扫描仪，红色光点对准他的双眼，几条资料在上面浮现。那个脸上涂满伪装色的人看了几秒，然后再次扫描陈凝的双眼，直到两个人的信息被完全确认，才说道：“带他们回去，这两个人很重要。”

那人说完之后，对着杨殷的侧后颈用手切了下去，很快就让他晕倒在地。看着旁边双眼透露着惊异的陈凝，那个人收起枪补充了一句：“这个人曾经是感染者，我不放心，至于陈博士，你得体谅我们，因为进入方式不能给外人知道，再说你也来过这里，外人不能知道进去的方法。”

“我知道了，现在松开我，把药给我就好。”陈凝收起之前的情绪，最后的不安感也随之消失了。

那人从口袋里拿出药瓶，直接扔给陈凝，毕竟他的手很脏，难免会让让女性嫌弃，所以让她自己吃下去会更好。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老兵没有上飞船的资格，得留给这些小家伙。人类需要的是年轻而优秀的基因，或者已经取得成就的科学家，以及负责管理秩序的领导者。他心中肯定有芥蒂的，但是并不会做出过激的行动，因为他理解现在的计划。

在陈凝昏睡之后，他抬起手喊道：“我们回去。”

几个小时之后……

又是熟悉的景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不知是梦境还是特意构建的幻镜里。仍然是荒凉的月球背面，时常陷入完全黑暗的地方，无数的陨石坑层层叠叠，虽然杨殷从来没有来过那样的地方，可是每个细节都如此清晰。地面的微小碎石，尘埃上车轮的痕迹，那深不见底的峡谷，都仿佛是镌刻在脑海中，难以磨灭。

视线继续深入，可以看到扭曲的金属和坍塌的石块，一个规则的圆形入口出现在眼前。而那里面有声音在不断呼唤，恳求着谁的接近，可是脑海里却有其它的声音在呐喊，告诉他这是个陷阱，毫无感情的陷阱。

他看见了内部巨大的空间，看见了四通八达的走廊和各种超出人类认知的设备。而月球最核心的地方，那没有被任何光芒照亮的圆形球体中，一个人蜷缩着，孤独了几十亿年的岁月。看不清相貌，看不清性别，只是月球空旷内部唯一的存在。

直到耳边传来巨响，所有的画面瞬间消失，杨殷睁开眼睛，就看着自己所处的房间被烟尘笼罩，刚才所躺的床变为焦黑色，木屑向四周散开。而他则躺在地上，被陈凝拖到墙角，如果之前被直接击中，基本可以宣告死亡。抬起头，后脑勺靠着柔软的腹部，能闻到陈凝身上的气息，能看到她紧张的目光和脸上细微的划痕，杨殷说不出自己对她是何种情感，或许只是普通的感激而已。

“发生了……”

“嘘，别说话！”陈凝打断他的声音。

两人尽可能靠向角落，很快就看见一群拿着枪的人从过道跑过，这个时候，杨殷才听见外面的枪炮声，但是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被打晕之前。

“我们运气不好，因为我们的到来和飞船名额调整，有人煽动群众发起了暴乱，我们得在起飞之前想办法进入飞船。”

“嗯。”杨殷应着，猜测自己应该已经处于庇护所内部，只是在苏醒之前爆发了争端。现在房间外全部是持枪的人，完全分不清好坏，如果贸然冲出去肯定凶多吉少！

但是等待也不是办法。

他站起身，右手护住陈凝，眼睛盯着门口，心想：“如果外面的争端是因为飞船？就是说飞船是唯一的，而且即将起飞。”

在几十秒仍然没有人经过过道的情况下，杨殷踩住被炮弹毁坏得支离破碎的门板，探出头看向外界，发现除了地面的脚印和血迹，并没有任何人存在。于是他拉住陈凝的手，走出了门。外面是低矮的建筑群，最高也不过二层楼，四通八达的过道通向每个方向的尽头，而头顶是被许多灯光照亮的金属支架，边缘处可以看见不算复杂的齿轮轴承结构，很明显顶部是可以打开的。

透过建筑群的中心，可以看到远处的平台，以及上面那个不规则的东西，它的周围有许多人影在穿梭，还有枪口喷出的火光。直觉告诉杨殷，那就是飞船，虽然完全不清楚国家为何能隐藏这样的科技，但陈凝早就提到过，那是可以在恒星际航行的技术，只不过还处于试验阶段。

现在世界上科技水平比较高的国家，都已经向月球或者地球外太空转移，等待所有感染者死去之后，再回到地球，这是目前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但是因为那些地区资源有限，所以不可能承载大量群众，因此会有无数人被抛弃，只有权力中心的人，富人，以及那些基因优异者有资格逃离。

这个庇护所里还存在飞船，这可能是杨殷去月球唯一的机会，无论是陈凝的话语还是梦中的画面，都在说明月球上可能存在这一切的答案。

“我们必须过去。”陈凝咬牙说道。

杨殷看了她一眼，看着姣好的面容，有抱住这个倔强女孩的冲动。可是他没有，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一起向飞船跑去，虽然普通的子弹就能夺取他们的性命，可是他相信自己和陈凝有这样的运气。心跳在加速，炮火声在接近，耳边还能听到其它人嘶哑的呐喊，甚至看到之前接两人的那些士兵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

杨殷捡起尸体上的枪，用身体护住身旁的女孩。

如果要继续走下去，就得像过去一样，同生共死。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当一连串枪声响起，两人同时倒在地上，杨殷的手指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快速流动，而怀中的女孩盯着自己，嘴唇艰难开合着。她的脸色骤然苍白，仿佛承受着无法形容的痛苦，直到最后双眼逐渐黯淡。

再也忘不了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子弹无情地穿透了她柔软的躯体，鲜血像泉涌一般喷洒在地面上。杨殷以为可以和她一起走向未来，可是最后只剩下自己，如同失去人性的行尸走肉。他摇晃着身体，在本能的控制下扣动了扳机。地面上女孩的尸体渐渐冰冷，她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肺部连同心脏的损伤导致生命转瞬消逝。

杨殷看清了她的唇语，很简单：“你要活下去。”

大脑中有某种桎梏被解开，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扭曲不清，杂乱不堪的声音最后都仿佛变为歌颂。地面的尸体消失不见，成了翠绿的草地，而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金黄刺眼的太阳悬挂着，让人畏惧，不远处有一朵鲜红的玫瑰，挂着露珠开放，一只纤细洁白的手将它摘下。

他从未见过陈凝如此漂亮的样子，穿着洁白的裙子，比任何事物都纯净。她将玫瑰别在胸前，那引人注目的红色，让人想起铁锈味道的血液。

“快过来……我在这里。”

杨殷听着声音，眼神空洞却竭尽全力地奔跑过去，可是突然间前方的地面裂了开来，陈凝向下坠入。他看见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看着那身影在黑暗中逐渐隐没。

“啊！”他发出咆哮，那让人恐惧的黑暗就在脚下，在女孩身影消失的霎那间，杨殷跳了下去。

6.深渊

没有人愿意离开月球基地，虽然里面的资源正在日渐消失，其实谁都清楚，很快这里的人们就会因为食物而自相残杀。人工生态系统的作用十分有限，因为根本没来得及去完善，灾难就已经爆发，所以地球来客们与其说是来躲避瘟疫，倒不如说是在棺材里等待死亡。其它的基地或许没有这么拥挤，但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因为氧气不够让他们到达目的。

杨殷吃了一些流质食物，微重力让生活很不方便，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身体已经出现许多不适。

当时间经过2056年4月16日24时00分的时，他穿上太空服，走进离出口最近的隔离舱，许多人只是呆愣地看着，谁也没上前阻止，只有背后暗骂氧气罐的浪费。在周围的气体被抽离之后，舱门打开了，荒凉死寂的月球表面呈现在了杨殷的眼前。

“我来找你了。”

杨殷抬头看着远处，在巨大环形山的后面，就是裂缝的所在地，这也是在飞船到达月球的他选择这个基地的原因。去往那毁灭的源头，不是为了将要灭亡的人类，也不是为了谁的命令，只是为了陈凝的遗愿。

她希望他能来到这里，那么他就一定要来这里。

之前的核爆点离基地不算遥远，所以氧气肯定是足够的，在荒凉的月球表面上行进，黑暗天空中那颗闪耀太阳，让人恐惧，没有任何美感，心中的悸动只能靠细听自己的呼吸声缓解。几个小时之后，在灰色大地上，孤独的月球车到达了裂缝的边缘，这里存在着之前所留下的支架和楼梯，杨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月球引力比较小，只需要不断抓住岩壁的楼梯就可以控制下落的速度。

降落的过程没用多久，在经过一个很特别的金属空洞之后，周围出现了非常奇特的结构纹路，这明显就是被炸开的区域。平稳落地以后，之前的宇航员残留的脚印还清晰可见，在一片黑暗中杨殷开启散射灯，照亮了崩塌而下的石块，也显露出周围四通八达的通道，地面上有着很浅的白色粉末。他蹲下身想要捻起一点，却发现已经存在用手触摸的痕迹，这些粉末就像面粉和盐颗粒之间的状态，非常细小但是仍然有微弱的反光，而且厚度并不均匀。

继续向着内部前进，哪怕自己已经完全忘记方向，杨殷知道只要继续往下就可以到达核心，因为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和之前梦境中的画面重叠，他似乎来过，却又不曾来过。终于地面上先人留下的足迹消失了，他进入了没有任何人来过的区域，白色粉末越来越厚重，就像铺满地面的雪。如果不是踩上去之后寂静无声，甚至以为还在地球的雪地上。突然，两侧出现一些通常意义上的门，但它们是完全从底部到达顶部，没有门槛这样的结构，或者说在这里其实没有上下的区别，而此时杨殷一扇也打不开。

他顺着走廊移动，持续向下，楼梯是攀爬的形式，一般直接跳下去是最快的方式，低重力下的撞击不会令他有多大的损伤，也不必担心太空服的问题。然而，寂寞的旅程仿佛没有尽头，陪伴杨殷的只有走廊、黑暗，以及眼前有限的灯光，他产生了困意，伴随着饥饿感，在确认氧气量还有百分之六十三的时候，他坐在地上，本来只想简单地休息，却渐渐陷入了沉睡。

又在梦里看见了陈凝，她躺在寂静的走廊上，没有任何呼吸，胸口那朵艳丽的玫瑰渐渐枯萎，变成了棕黑色。杨殷走过去，蹲下身，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可是连冰冷都没来得及察觉，眼前的女孩便化为了白色粉末，铺满眼前的地面。而另一个画面里，一群穿着太空服的人走过这里，留下凌乱的脚印，那些白色粉末沾染在他们身上，伴随他们离开。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心中有个声音在述说。

睁开眼睛，数不清的光点在两侧墙面上亮起，而地面正在轻微震动着。

“你/&$?%”

“你来了。”

头盔屏幕突然一阵闪烁，短暂的乱码之后，三个清晰的文字出现在眼前，杨殷看着这屏幕，陷入了震惊。

“我把地图给你，你来找我。请不要畏惧，我们是同类。”

又是一行文字浮现，转瞬间消失，清晰的三维结构图出现在眼前，所有的光点都在规律性地闪烁，指引前进的方向。虽然还不够清醒，但杨殷已经能迅速地站起身，跟随屏幕上的指引奔跑，在低重力下快速移动比较困难，不容易控制方向，可是结构图显示的路线也很简单，月球内部的所有设施都开始了运行，到达核心的方法就是乘坐类似电梯的事物。

他没有理解为何这里的高等生物也会人类的语言，难道是通过他大脑中的寄生体来了解？陈凝也说过那个可能不是生物体，而是通讯设备。

到达电梯所在位置之后，他才发现内部其实是类似于车厢的结构，同时还可以推测出制造这里的种族，身体构造和人类接近。在身体短暂的漂浮之后，电梯开始迅速向下降落，直接让漂浮在半空的杨殷贴在了电梯的顶部，不过几十分钟之后，随着明显的减速感，旅程结束了。打开门之后，他进入了透明的长廊，巨大的空间已经完全被照亮，想向前一步却发现身体依然漂浮在半空。他这才意识到这也许是月球核心，完全失重的区域。

地面很干净，杨殷甚至察觉到空气的存在，可是他不敢脱下沾满了白色粉末的宇航服，走廊的尽头是个球形区域，远远可以看到一个椭圆形的物体，里面似乎是液体，并且还有一个人形物体浸泡在里面，这和梦里所看到的完全相同。

“失去欲望科技停止。

“太多欲望引发厮杀。”

“无限欲望导致灭亡。”

三行文字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在说明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所得出的简单真理，而这几句话都围绕着同一个名词——欲望。

杨殷想到，深渊菌体就是无限扩大人类的欲望，最终导致陷入幻镜，同时激发身体和大脑的快感。而且整个月球内部，也只有那圆球中的存在，那么其它的个体去哪里了？他骤然间醒悟，那地上的白色粉末，其实就是原本月球内部的高等种族。思考到这里，杨殷感到心寒，如果高等文明都因为深渊菌体而灭亡，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我很害怕人类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屏幕上继续出现文字。

杨殷立刻问道：“你是谁？”

“用你们的语言说，我是人类，真正意义上的原生人类，而你只不过是被同化星球所产生的次生体。”

“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没有解药。”

这句话打断了杨殷想说的，也瞬间让他心凉，也就是说陈凝拼死期待他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存在，深渊菌体无药可解。

“失去欲望的种族，很可悲。我们就处于如此境地，科技几百万年没有发展，而身体也没有任何显著进化，所以我这个唯一还剩余感情的存在，激活了其它人的欲望，结果他们很快都死了，化为白色尘埃。”

“哈哈，你真是个可怜的恶魔。”杨殷笑着，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留下，就算到达这里，他仍然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什么。

“恶魔是充满罪恶的种族吗？也许吧。我仍然缺少感情，理智永远都掌控着思想的绝对权限，这可能是每个文明都要走到的一步，这就是宇宙所定义的大筛选，合理的感情和欲望才能通过。”

“你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处，哪怕你没有感情，你的回答仍会让我觉得恶心！”

杨殷踏着透明的壁面，直冲向那个球体，他愤怒的难以思考，可是大脑却像被穿透一般，无法形容的痛苦贯彻全身。宇航服被内部凸起的事物直接撕裂，白色丝线从他的后颈延伸而出，透过宇航服的裂隙，飘荡在空气中。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内，一个人正缓缓靠近漆黑的圆球，他忍受着，蜷缩着，痛苦着，绝望着。

那圆球里存在了几十亿年的生物睁开了眼睛，谁也看不清他的相貌，谁也无法理解这个已经失去感情的存在心中所想。月球内部的两个个体是相隔几十亿年的同类，他们用不同的思维，不同的目的去执行自己的计划，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为了拯救。

“你能来到这里是人类的幸运，我知道你无法抛弃那些和你相同的次生族，可我也希望有一个充满感情的存在，去拯救原本强盛的人类。对于种族而言，只要基因和科学还存在，就能很快复兴。”

白色丝线触碰到圆球表面，顿时发出光亮，在杨殷的惨叫声中，曾经带给他无数折磨的肉芽从后颈中出现，最后张开顶部的传输器，贴住圆球的表面。

“星系级舰艇代号月，舰长授权转让开始。”

超量的信息涌入杨殷大脑，他看到人们在无尽欲望中化为尘埃，逃生舱在地球大气层里闪烁火花；看到曾经热闹的舰艇内部，冷漠的人们日复一日的工作；看到了忙碌的人们改造原始的地球，将研制的生命体释放进海洋；看到了壮美的星系和颜色各异的恒星，以及扭曲光线的黑洞；看到了在宏伟无比的平台上，名为月的舰艇带着种族的希望启航。

圆球中的人停止呼吸，闭上眼睛。

杨殷抬起头，他的眼神如此深邃。

那孤寂的身影将手按在圆球上，密集的纹路开始浮现，白色丝线、肉芽从后颈缩回，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着。杨殷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现在将做什么，他的思维从未如此清晰，月球作为人类处于高等文明时期的造物，在几十亿年之后，将重新启动。

“月亮啊，带着我孤独的梦，迈向宇宙这深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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