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英] H.G.威尔斯
翻译:河流
这是一篇科学预言。
毫无疑问,有造诣的作品质量也是上乘的,但对经常思索的人而言,更吸引人的是那些没有被写出来的书。这些书摸不到也翻不着,但人们可以“阅览”它们并在床上度过没有蜡烛的不眠之夜。让我们说说另一个话题,原始人在人类学论著中一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主题,假如能对未来人进行研究肯定更有意思。然而这些书究竟在哪呢?正如约翰·罗斯金对达尔文所说的,我们应该感兴趣的不是人类曾经什么样,而是人类即将变成什么样。
沉思者坐在安乐椅上思考时,忽然透过烟斗冒出的蓝色雾气里看到了一本巨大的无字天书。那可是部又厚又重的大部头,似乎是一位叫霍尔兹·科普夫(Holzkopt)的教授写的,也可能是一座幻想城市(Weissnichtwo)的大学教授,无字天书的书名是《从人类现有发展趋势推演出未来人的必要特征》(Tho Necessary Characters of the Man of the Remote Future deduced from the Existing Stream of Tendency)。
这位可敬的教授所利用的研究方法是科学的,他的推论深思熟虑又谨慎,勤于思考的人在阅读过程中会发现这一结论的非凡意义。先说明一下,这位杰出教授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技术手段来阐述这个问题,专业性极高;由于他能接触到这本书唯一的副本,因此可以自由地按照他自己的选择为不了解科学的读者做摘录,例如接下来的一些引用,是他认为可以被清晰应用的东西。
教授这样写道:“现在,进化论已经被动物学家与植物学家普遍接受,这一结论自然也适用于人类。有些人质疑这一理论能否解释灵魂上的问题,但大家都同意这一结论适用于肉体。我们确信,人是猿类祖先的后裔,在环境的影响下被塑造成人,而猿类又由更低等级的祖先衍生而来,由最原始的原浆胶状物(protoplasmic jelly)演变而来。
显然,除非宇宙失序,否则人将在未来更进一步进化,最终成为非人生物。又一个令人着迷的问题随即出现:这种生物是什么样的?让我们稍稍考虑一下他们可能会带来的可塑性影响。
羽翼生物往往在被改造(进化)后才可以飞行;水生生物(要想在大海里激流勇进就)必须满足流体力学问题的一些固定条件;人是会思考的生物,他们依靠智慧而不是体力生存。毫无疑问,在整个进化过程中有许多"动物性”的东西被抑制了。进化并不按照单纯的一种进步趋势,而是以“适者生存”为标准进行的,是可塑性生命对其周边环境的适应性,无论好与坏。
我注意到我们周边的生物正在逐渐变得腐败,主要表现在牙齿与毛发的脱落;表现在越来越瘦弱的手脚上;以及越来越细的脖子,嘴和耳朵上。人类运用智慧、机器和口头协议来完成曾经只能通过体力劳动才能做成的事。
曾经的人类必须捕捉晚餐,掳掠配偶,从敌人手中逃走,为了生存不断锻炼自己以完成这些任务。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出租车、火车、有轨电车的出现使(身体的)速度变得不再那么必要;食物的获取也变得更加容易;配偶不再需要掳掠,而只需在拥挤的婚介所中寻找。
现代人类运用智慧来生活,体育活动变成了一种增益方式——甚至是一种娱乐与发泄行为。与之相反,运动占用日常时间使人在面试与工作中处于劣势,就像肥胖会阻碍你与那些精于算计的兄弟竞争,失败者找不到配偶,也无法留下子嗣,而成功人士的子嗣留了下来。
未来人显然会比现在的人拥有更强大的大脑和更苗条的身体,但这位教授提出了一个例外,那就人类的手,大脑通过手表现动作,而随着其他组织的减少,它将变得更加强大和精妙。
孩子们的大脑不断扩张,手脚更加敏感,而身体却整体在萎缩,此时的生理机制必然发生巨大变化。“可以看到的是,人类更加理智,对兴奋突触越来越敏感,然而对酒精却越来越我能为力。”人们再也喝不下波尔图的葡萄酒(bottleful of port),有的人不能再喝茶,因为茶水对他们高度紧张的神经系统来说有着过量刺激,这样的进化过程还会继续下去,而威尔弗里德·劳森(Wilfrid Lavson)等人可能会发现,他的职责与乐趣是运用自己的智慧让诗歌翻涌出白色浪花,而对这些事实,不同的人可能也有不一样的理解。
新鲜的生肉曾经是宫廷里的菜肴,而有修养的人很少接触肉食,除非它被巧妙地伪装起来;植物的生根在现在是完全不能吃的东西,但这在过去非常罕见,只能凭借运气发现,往往被人在狂喜中疯狂地撕碎和吞噬,而总有一天,地球上的其他果实也会难以入口,即便是现在,也只有年轻人才生吃苹果,在成年以前总是保留着一些来自于祖先的特征,一直到对苹果无动于衷的一天。毫无疑问的是,未来的年轻人再注视苹果时眼神会像看石头那样涣散,如果没有猫吸引注意力的话。
除此以外,全新的生物学发现对人类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史前时期,人类的嘴已不再是抓取食物的工具,而是越来越不容易抓握,门牙变得更小,嘴唇变得更薄,肌肉也更少;新的器官出现,下颌骨不再由不可修复的组织组成,而是由坚硬的骨头构成,就像一把刀叉一样。不应该单看部分人为的概念划分,恰恰相反,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存在一种狡猾的外在机制,它可以通过口齿和唾液来快速咀嚼和消化晚餐,直到食物被完全消化。
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完全可以消失。耳朵,鼻子和眉脊有什么用?眉脊可以在人类发生冲突或摔倒时保护眼睛从而不受伤害,但现在我们能站立且平稳生活,这样一来,可能很快会联想到以现代面孔为基础所描绘出的模糊怪异画面:“眼睛大而有光泽,美丽又充满深情;上方的头顶不再被粗糙的眉脊隔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闪发亮的光秃圆顶,整个头部呈现优美的圆柱状;平静的脸匀称而端庄,凹凸不平的鼻子和残缺不平的耳朵不会冒出来做毫无意义的干扰;嘴巴是精致的小圆孔,没有牙齿和嘴巴,也没有飘部,不再是动物,没有多余的无用情感干扰它自身的圆润感,就像宽阔天空中的满月,亦或是夜晚的星星。”这是教授在未来所看到的面孔。
这种进化也会体现在四肢上。“人类每天消化食物需要使用很多的时间与能量,往往在晚餐后会让肉体陷入昏睡,进入一种僵硬的状态,事实上这是可以避免的,人类对有机化学的了解与日增,可以使用人工设备来补充胃蛋白醇帮助消化,医生也可以把一些身体机能进行人为取代,我们有胰酶、胃蛋白酶和胃酸等多种酶的混合物。
凭什么胃酸不能被取代呢?假如一个人在晚餐时间不仅能够做饭,还能快速咀嚼和消化,他在社交上比那些需要长时间消化食物的人就更具有优势。要提醒你们的是,这是我通过现在的数据在最冷静且最科学的情况下所推断出未来事物的样貌,或许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会进一步激发你的联想。
毫无疑问,许多类人猿比脊椎动物更古老,甚至比脊椎动物更普遍的动物种类—一经历了更长时间的进化,甚至比脊椎动物的进化程度还要高。”比如龙虾属于与鱼类平行的原始类结构,然而,退化的软刺藻(Chondracanthus)结构与原始类型的差异远远大于人类,有一些高净化度的甲壳类动物,他们所有消化与吸收功能都形成了一个毫无作用的流程——为了营养,就像一只寄生虫在营养吸收液里游泳。
设想一下,假如人类会经历类似的变化,这难道必然没有可能吗?人类不用再吃饭,不需要带着仆从和盘子,吃染色怪异的变形食物,只需要一瓶营养液就可以优雅地滋养自己,那将是一个有着水晶圆顶的建筑,辉煌而纯净的棱镜色彩掠过半透明的玻璃表面,中央是圆形的大理石白盆,盆里装满清澈流动的琥珀色液体,里面生活着奇怪的生物。
这是一只鸟吗?这是人类的后代——晚餐时间看着他们借助手臂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跳来跳去,比约恩斯(19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已经提倡这种跳法了,他们有一双伟大的手、硕大的头脑、柔软澄澈而深情的眼睛,肌肉系统和腹部全部退化,就像一个已经过时了的悬挂吊坠。
谈到未来愿景,教授的说法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动物和植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消亡,除了人类为了使用和娱乐而保存下来的,又或者是在人类周边不稳定生存的寄生虫,这些害虫迟早会屈服于他们自身不知疲倦的创造力和不断增长的规则,直到在没有植物的情况下也能产出叶绿素的时候,其对地球上的植物需求就会消失。
而人类没法抵抗,最终还是会走向灭亡,在最后的日子里将孤独的生活在地球上,化学家将从死寂的岩石与阳光中提取食物,在那本清晰又确切的《伦理学资料》一书里,你可以窥见这些事情背后的全部原因,当情感被理性击败时,人类的非理性合作将让位给理性。毫无疑问,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但在永恒面前,时间一无是处,所有想到这件事情的人都得面对永恒这一问题。”
教授提醒我们,地球一直在向太空散发热量。于是,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天使,那是一个巨大理性而毫无情感且跳跃着的脑袋,凭借着这颗小心脏一同顽强且激烈地抵抗着迫近的寒冷,因为世界正在变冷——随着岁月流逝,它将不可避免地降低温度。“我们必须想象这些生物,”教授说,“在地下深处的画廊与实验室里,整个世界都将被冰雪覆盖,所有动物和植物消失,除了这棵生命之树的最后一根树枝。
最后一批人类甚至进入了更深的地底,随着地球温度的下降,巨大的钢铁竖井和通风机正在为他们所需的空气开路。”因此,教授预言式地总结道,这些人类只能蜷缩在深而近的走廊内,单调的机器声嗡嗡作响,人造灯光刺入眼帘投下一阵阵黑影。人类在一片凄冷中退却,变得面目全非。
这位教授运用现代科学方法分析得头头是道,沉思者一想到这些,身体就颤抖起来,不断拨弄火堆,这本了不起的书还没写出来就在烟斗冒出的烟雾中消失了,而这正是这类不成文作品的最大优点——不用费心去换书,而这位沉思者则用诗歌《忽必烈汗》来安慰自己与人类的命运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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